承恩伯府的案子被京城各户人家议论了许久，最终归于平静。不出阮素卿的所料，京兆府调查后的最终结果还是都归罪于那婆子身上，至于幕后黑手王老太君，哪怕那日的宾客们都心知肚明，可明面上她照旧还是那个疼爱孙女的好奶奶。
阮素卿无意探究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可有一件事却是刻不容缓，那就是柳恬儿。
阿步勒怎么会知道自己那日藏身于假山之中？阮素卿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纪严点出了可疑之处，在询问了小环和静萍后，阮素卿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柳恬儿。
那日小环和静萍寻她不见，却正好碰上柳恬儿，她们不知阮素卿和她多有恩怨，便信了对方的话，朝着假山的方向寻了过去。若不是顾珩及时出现，只怕这两人已经成了阿步勒的刀下亡魂。
“她倒是惯会借刀杀人。”阮素卿冷笑一声，只当她是从顾珩那里得知了消息，进而想出来这般毒计。
纪严看了她一眼：“此事绝非这么简单。”
阿步勒和富祥大当家狼狈为奸一事做得极为隐秘，柳恬儿作为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知道的？
顾珩就算再没脑子，也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她。
照此想来，原因只有一个，柳恬儿和阿步勒多有联系，或者说......他们蛇鼠一窝。
当纪严说出这个结论时，阮素卿吓了一跳：“怎么可能？顾家不会造反的。”她毫无犹豫地反驳道，语气斩钉截铁。
纪严沉默了一瞬，“我不是在说顾家。”纵使他对顾珩颇有敌意，可也不至于往对方身上泼脏水。
何况嘉明帝对顾珩颇为器重，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和顾珩的目标是一致的。
“你是说柳恬儿和阿步勒......？”阮素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能发觉纪严眼底复杂的情绪。
“柳恬儿对顾珩一往情深，顾家又忠于陛下，她怎么会和桓章王府有牵扯？”阮素卿还是不敢相信这件事，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在梦中。
纪严顿了顿，“还有一件事.......那日你在宫里遭人陷害......”他握紧了手中的
茶盏，眼前却浮现出那天他闯进嘉明帝寝宫，撞见她脸色苍白泪流满面的情形。
心痛伴随着滔天的怒意，他恨不得将害她的人就这么挫骨扬灰！
甚至是对于一无所知的嘉明帝.......他也有那么一刻，闪过弑君的念头。
这件事一直是阮素卿心中的一根刺，骤然听纪严提起，她还是不由得一抖。纪严敏锐地察觉到了，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阮素卿笑笑，她不想让他担心自己。
“那件事......也是她干的？”她冷静下来，立即意识到纪严话里的含义。
“不错。”纪严面上不显，理智地回应道，可心里却在压抑着杀气。自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的憎恶，而且对方还是个女子。
其实当他那日救下阮素卿后，就隐隐觉得不对劲。
太后有意抬举阮家，桓章王父子企图破坏嘉明帝与阮峋阮承瑄之间的君臣关系是不假，可这般不入流的手段倒像是后宅妇人惯会用的算计。
当时他还不知柳恬儿这号人，那晚的宫女又已经“自尽”，若不是秦陪告诉他，她其实是......
纪严看着面前的少女，她这般好的姑娘......顾珩他怎么能.......他又怎么敢......！
“阿严？”见他突然止了话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阮素卿不解地唤了一声。
纪严别开眼，声音带着一分沙哑：“总之，此女不简单。”若不是为了大局，在查到柳恬儿头上的那刻起，他便不会再让她看见第二日的太阳。
何谓逆鳞？旁人触之即死便谓之逆鳞。
“.......”听完纪严的分析，阮素卿便是不信也得信了。她一直以为柳恬儿只是个蛇蝎心肠的孤女，仗着心机玩弄人心，却不想她背后居然还有桓章王府的势力？
那她前世的死会不会也和桓章王府有关？
猛地，一个念头蹿进了她的头脑中，叫她整个人为之一振。
既然桓章王有不臣之心，那便自然是见不得朝廷君臣和谐的。破坏靖国公府和顾家的亲事，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有利无害。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杀手招招毒辣，就连易风都没能来得及护住她！
也怪不得父亲母亲至今未能查出真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阮素卿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的同时也不由得眼底泛出泪意。可在纪严面前，她还是赶紧压住了心底翻涌着的激动。
她是打算把一切都告诉他的，可刚想开口，阮素卿便犹豫了起来。
她想到方才那个甜蜜的吻......
今夜的气氛如此美好，她真的要把一切都告诉纪严吗？
告诉他自己其实是个借尸还魂的孤魂野鬼？告诉他自己曾经心悦于顾珩？告诉他她其实没有他想得那般单纯？
他能接受吗？他会接受吗？
直到此时，阮素卿愈发感受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在乎纪严。比起他会离开自己的恐惧，她更害怕他的失望，他的沮丧，他的鄙夷。
她不敢想，如果纪严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会是如何的痛苦。
勇气在开口的那一刻消耗殆尽，阮素卿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什么来。
昏黄的灯光下，纪严的眼神深深浅浅，他将她脸上所有的神色都尽收眼底。
“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说着，他便打算离开，然而阮素卿却直接一把拉住了他。
“别走！”
“别走......”她该告诉他的，既然选择在一起，就该坦然相告的。
“你该歇息了，”他背对着她，似乎也在压抑着什么，“......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吧。”他试图将手抽出，可阮素卿却抓得愈发紧。
“我有事要和你说！”
“你先休息，改日再——”
“不行！”阮素卿打断他，她该早点告诉他的，越早越好。
这样的话.......若他真的......趁着他们尚未开始，倒也不算太晚......
“你相信吗？我不是阮素卿。”她拉着他的手，转身站在他的面前，鼓起勇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