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是一种非常时期。秦帝的万寿节过后,基于某种心理,那些大大小小国家的使节,并未曾急着离开,反而一个个的都在四海归一城留了下来。
鸿胪寺的官员,未曾料到会有如此结果。事先说好的,秦帝寿宴一过,便启程回国。是以,鸿胪寺并没有报上礼部,再准备使节们的一应用度。
而那些忽然想要留下来的使节,又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一个个的大方推辞,在大秦叨扰许久,自然不敢再让大秦破费。
遂自掏腰包,在四海归一城置地置房,似有长住之意。一时之间四海城,更添繁华。
官员将此事报与秦帝,最终秦帝将折子,扔到了老七手中。
“儿臣请示下,该如何处置?”
窗外,今日阳光正好,秦帝的心思,又看不出忧喜。扔下手中仅剩的糕点,自有无数飞鸟前来夺食。
“七儿,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老七恭身道:“儿臣以为,众使团,迟迟不肯归国。所为目的,不过是一个看。一看我朝廷,如何处置小十二之事。二看我们,如何化解与源之间的关系。其余的,或者还怀有别的心思,在陛下天威之下,也可消弭于无形。说到底,症结,就是在小十二身上。”
秦帝在老七搀扶之下,慢慢走到矮塌之旁。“小十二,你的妹妹也有好几个,为什么偏偏对她看重?”
老七道:“儿臣生长在皇室,亲情本就比不得寻常百姓家。小十二与十三,姐弟情深。她为了十三,可以千里突袭,报仇雪恨。此举,实乃真丈夫,真豪杰所为,儿虽同有此心。却不敢有其行,儿甚是佩服。”
果尔此事,在外人看来,就是报仇心切,甚至不惜瞒着朝廷,私自调兵,只为了十三之仇。至于那份不存在于天下的手令,当然也是不存在,老七,便是如此以为。
老皇帝道:“你佩服你十二妹?”
老七心中一惊,忙请罪道:“儿臣失言——小十二勇气可嘉!但她私自调兵,视朝廷法度入无物,此举,不可取!儿臣不敢有此想法。”
老皇帝这才道:“原来你不敢啊!那倒是说说,十二这事,做哥哥的你,要怎么处置?”
老七精神高度集中,不敢错过老皇帝嘴中的每一个意思。
皇室之中,最避讳的就是自相残杀。这也是每个帝王的通病,特别是在老皇帝面前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陛下乾纲独断,儿臣不敢有所僭越……”
老皇帝眼中精光慢慢散去。老七擦眼观色,缓缓退下。
“老七”老皇帝忽然道:“你想做太子吗?”
心中之鼓,忽然响起,金钟大鸣。老七额头上渐渐浮出豆大的汗水。
想,或是不想。这一个选择,可以说是关乎了今后的命运。说不想吗?做皇子的,谁还没个不能说的二三心思,那个不以将来能登上皇位为嘴中目的?
说想?老皇帝又会不会觉得这个人野心太大,还不会隐藏?不能承担举国之拖?
老皇帝转瞬间,将老七脸上之色看在眼中。随机在他反应过来又道:“退下吧……”
老七愕然,又转身,毕恭毕敬的退下。
老皇帝忽然又叹了一口气。
“老七的心思,还是太深。连自己想要的,都不敢说出来,凡事首先想到的就是计谋,倒显得有些阴冷。”
旁边只有苏常侍一人,自然无人会去回答老皇帝的问题。
皇帝的想法,又岂是谁都可以去窥探的。
他想要一个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继承人。为此费心寻找。等找着了,又开心担心,会被阴谋诡计所伤害。所以说,皇帝,就没有一个是好做的!
苏常侍耳观鼻,鼻观心,巍然不动。
老皇帝忽而道:“拟旨,皇七子,射雕大会,还有朕的寿宴,这两件事情都做的不错,着,封西王吧!皇十三子,西域之战,功大于过,封东王。”
“诺!”
……
元琰说:“我只想要你……”
他的眼中尽是温柔,不比在天少。他也是一颗真心,果尔却避之不及。
果尔的躲避,让元琰心中暗疼。但见她为了躲避,又露出了更为修长的脖颈。元琰一笑道:“无谓抵抗——”
他欺身而下,控制果尔左右两只手,也是为了怕弄疼她,所以手脚非常轻。
转而又将头耳朵,轻轻的贴在果尔胸口。“怕不怕我会杀你?去堵住朝廷里那些难听的声音?或者我还会强迫你去做些不喜欢的事情,比如,‘生米煮成熟饭’?”
她不能说话,元琰也将耳朵贴在她胸口,她什么都看不见,说不出。却能感觉,能感觉胸口处,不是一颗头颅的重量,很轻,就像是一捧头发,她也能明白,元琰并没有真的紧贴着去听。
他只是,轻轻的贴着,听着她的心跳。
果尔心想:“当然不相信,你会杀我?”因为元琰杀人,根本不需要说些什么,以他的实力,在心思刚起的一瞬间,人就已经没了。
元琰伸手去摸果尔的脸,双手捧着,火热火热。“你这人真是奇怪,说要杀你的时候,心跳竟然是正常的。说到……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和我之间,发生些什么。”
元琰忽然起身,按了果尔手腕命脉。力道过大,虽全身穴道被封。果尔也疼得皱了眉。片刻之后,元琰又松了手,再为果尔盖好被子,还细心的脱了鞋子。
随后他又躺在旁边道:“在天,是真正的君子,我比之不及。果果,我说如果,如果我没有答应十三的要求,现在,你是不是还是我的,未婚妻?”
“在所有人之中,明明又是我先认识的你,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又让在天,在你心中的位置,后来者居上了?”
果尔心道:“这种事情说不准的,我到现在,也不知心中所想,到底是什么。又怎么能说清楚真复杂的关系?”
元琰看着果尔。黑暗中,只有他们两个,他也是第一次能够离果尔如此之近。心中也知,这恐怕是这一辈子,唯一一次,离的最近的时候。
这种时候,就他一个人说话,似乎有些大煞风景?
心念所致,内室陡然风起,左肩一痛,果尔发现,自己能够说话了。
元琰非常认真的问道:“你喜欢什么?从你身边,我竟然猜不出来?”
果尔心知,元琰不是来为他死去的百姓报仇,也不是来闲话家常,他问这么多总得有个理由。
果尔答道:“我喜欢吃肉,不怕你笑话,其实我更喜欢吃油渣,不过这东西寻常难见。”
见元琰似乎不知道油渣为何物,果尔又解释道:“油渣,就是动物身上含油脂多的地方,割成一块一块,在柴锅用火熬,最终的废渣。”
元琰仔细想了后道:“就像羊油,熬出来的最终可以吃,还可以用来预防冻裂,油渣就是最后那黑黑的东西?你喜欢吃?”他的神情非常奇怪,好似在脑补,果尔吃的一嘴黑的场景。
果尔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和你说的差不了多少。不过油渣,既然是用来吃的,就不会熬成干巴巴的一团黑色物,在其金黄酥脆之时捞出,再撒上几粒干盐,那味道——我一直都觉得,是世上最美妙的滋味。”
元琰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滋味,他从未经历过,日后倒是可以去试一试。“你喜欢土地,权利吗?”
果尔点点头,又摇摇头。
元琰道:“这是什么意思?”
果尔道:“喜欢,世上一切能增加,能喜欢的,我都喜欢。就是忽然想到,如果要我真正选择,这些,如果只能我一个人拥有,那样,也太孤单了。我愿意用这些,去换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他。元琰心中清楚,他不愿在此时听到别的男人名字,所以选择打断。“我也愿意用那些,去换一个人。你,让我失去了半壁江山。剩下的那半壁江山,我想用来换给你下半辈子的浪迹天涯,你愿不愿意?”
果尔绷直着身体,万万没想到元琰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浪迹天涯啊!那是多少辈子的想法,今日就这么容易实现?
“不愿意……”
元琰眼中有多少希望,就有多少倍的失望。“这个答案,似乎才是最正常的。”虽然早已知道,还是会忍不住心怀希望的去问。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之时,还是会伤心。
果尔心中不忍,道:“冷大哥,对不起。”
元琰隔着厚厚的被子,将果尔紧抱于怀中道:“我不要对不起,我想要你!”
到底是其中出了什么错啊!相识的一幕幕从眼前翻过。
那时,她被水冲过来。他若是知道,这就是上天赐的礼物,怎么着也要隔着时空跑过去拉着自己的手,不要去随随便便掐人家脖子。没了好感,你以后就直接哭吧!
如果早知道西州府能碰上她,当初就不要去管什么江洋大盗,直奔西州府也是好的。明明是抢先一步的,怎么到最后,竟然处处都落后了一步呢?
还有,还有那么多的机会,都在眼前,是他自己没有好好的去珍惜……
元琰的怀抱,很霸道,又跟温柔。连日以来的困倦席卷心头,果尔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苏沫尔已经来到床边,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屋子,还是那间屋子,元琰已经不见了,房子四周的帘子也被人取下,果尔忽然有种重生之感。
到底是醒来的动静过大,让苏沫尔发觉了。她哭诉道:“殿下——您可算醒了——”话未出,而泪先流。
女侍卫的眼睛已经肿的老大,看样子哭的已经不止一场。
果尔起身道:“我饿了……”几日来虚弱至极,苏沫尔的声音太大,竟然没让人听见。
果尔有不得不抬高了声音道:“本王,饿了——”苏沫尔闻言,又是慌,又是惊,又是喜,竟然还夹杂着一分忙。
忙忙的去吩咐人准备吃食。
果尔仔细回想昨日发生的事情,只记得昨日,元琰来过,至于他怎么走的,又不记得了。
苏沫尔再回来,已经恢复如常,除了两只眼睛,怎么看,也不算无常。一近屋,又见果尔在忙着找什么。
果尔一见苏沫尔,可算是遇到了救命之人,劈头盖脸的就问:“昨夜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遇到什么人?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苏沫尔尚以为果尔在梦中,未有完全清醒,忙忙的回答“没有”几个,来安果尔之心。
草草用了膳。果尔又简单的问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在确定元琰真的没有来夺取那十几座城池以后,也就决定回四海归一城了。
以元琰这个人的脾性。若是没有及时出手,日后,大概也就不会再出手了。而且秦人,也不都是傻子。城池都夺回来了,不会派兵好好守着吗?你想再拿回去,有那么容易?
一路快马加鞭,几日后,果尔算是回到了四海归一城。
强抢人家十几座城池,总归不是好事,她也怕被江湖中那些义字当头的人给惦记着。索性就让苏沫尔带着人光明正大进城,自己则是悄悄的回到了十三府中。
老七与十三封王的事情,她都已经听说,也是真心为十三欢喜。
整个府邸大概也是因为主子封王之事,多了几分喜庆,而这几分喜庆,又好像有些压抑
“十三……”脚步刚一踏进大厅,便去触电一般,差点再缩回去。
苏常侍眼尖,“商王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陛下,与两位殿下,都等了您许久了。”
老七与十三又马上上道的说了一些迎接之内的话。果尔也顺带恭喜了他们一番。
而后才向这个亲生父亲请安问好。
总不防老皇帝忽然发怒,桌子拍的啪啪响。质问“你可知罪?”
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果尔横着脖子道:“不知何罪!”
老七与十三也是一惊再惊。惊老皇帝此时该高兴才是?怒气从何而来?惊果尔此时,竟然还敢对着干,丝毫不服软。
二子,可没果尔离经日久的经历,老皇帝一怒,十三都忍不住从椅子上跳起来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