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昱抬手挡下,无视她眼中尚未来得及收敛的杀气,自顾自翻开她手掌。
“包扎一下吧。”
他看着她手心结痂又裂开的血红伤口,隐隐心疼。
凤仪羽察觉到自己刚刚失态,不自然的抽回手拒绝,“不用。”
赵景昱执着拉住她的手不放,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药罐。
“衙门里搜刮出来的好东西,祛瘀消肿,效果好。”
他坐直身体,强行拉她到身边坐下,开了药罐替她抹药。
“你的手是握刀杀敌的,得好好保护。”
他下手极轻,指腹蚂蚁一样在伤口处爬,激得凤仪羽心里发痒,忙抢过药罐,背过身去,“我自己能涂。”
赵景昱也不坚持,挪了屁股到她对面,撑头盯着她涂药,“脚腕、手腕上都得涂。”
凤仪羽顿了顿手,道歉,“对不起。”
赵景昱不解的“嗯”了一声。
凤仪羽说:“刚刚,冒失了。”
她低头涂揉手腕上的红印,神色怅惘。
打她从边辽军营被绑,偷运边城大都督府,到今日不得不以美色暗杀李槐。
一路走来,她承受了太多。她吃了容貌的福利,却也产生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甚至恐惧旁人的碰触,尤其这双手腕。
她承认,刚刚那一瞬,她应激起了杀意。
赵景昱定定的看她,倏尔笑道:“是我先冒犯了。丐帮嘛,平日莽惯了,没啥规矩,一时疏忽,你别介意。”
凤仪羽认真地说:“你若不愿意拿丐帮弟子的性命冒险,我不强迫。”
赵景昱亦严肃回:“丐帮是不想惹麻烦,但更不怕事。你这样想,就小瞧丐帮了。”
他起身,恢复没皮没脸的痞子样,“正好,我也想混个将军当当。”
说着回头冲凤仪羽神秘一笑,“我困了,睡了。明日送你一个礼物。”
赵景昱潇洒走了,留下凤仪羽独守公堂。
寒风起,吹的门窗咿呀,凤仪羽握握药罐,眉头紧思。
“姐姐。”王溪苒领着严炅进屋说,“他处理好伤口执意不走,要求见你。”
凤仪羽悄无声息的将药罐收紧袖中,连并手腕的红印一并挡住。
“什么事?”她抬眼看向严炅。
严炅跪地磕头,“多谢姑娘不杀之恩,严某无以回报。严某请见,是想问您几个问题。”
凤仪羽提了提空水壶,说:“你若是为妻儿之事,放心,我们不会再为难你们。若是为房产财物,抱歉,我不能为你破例,但会安置你们一处足够生活的院子。”
严炅回:“不。我是想问,城门不开,城中屋舍不够,你们如何妥善安置百姓?”
“你们查收的良田别院多数在城外,无法利用,就是一潭死水,等于无用。”
“况且,城中存粮只够半月的量,养不起如今的虎城。”
凤仪羽流露了欣赏之色,“你很聪明,句句都说到点子上。可是你为何认为,我们会闭守城门,让自己成为瓮中之鳖?”
严炅讶然,“你们敢开城门?”
“为何不敢?”凤仪羽将身子陷进椅子,疲惫的揉揉太阳穴,“我们敢反,还怕让朝廷知道不成?只是需要点时间,整顿一下内城罢了。”
“严炅,你是商人,精通粮道,应该很会算账吧。”
严炅如实回答:“会一些。”
凤仪羽复问:“你有几个孩子?”
“两个,一儿一女。”
“儿女双全,真幸福。”凤仪羽阖眼,“你让他们充军,我便不收你的府邸,并让你掌管粮草。”
严炅骇然失语。
凤仪羽久久没有听到回复,睁眼瞧他,“怎么?不愿意?这笔买卖很划算。”
严炅终于找回声音,恐慌的连连磕首头,“姑娘,我儿子今年十五,女儿刚过八岁,年龄不够,不能参军啊。”
凤仪羽指指一旁的王溪苒。
“她今年十四,患有喘疾。今日护送百姓进城,拿箭射了突厥骑兵。丐帮的罗丁,才十三,已经能攀梯爬墙,上阵杀敌。你儿子为何不行?”
“可是,我女儿……”
“你女儿小,我自不会让她上战场。我干女儿希希,尚在襁褓,需要人照看,便辛苦你女儿了。”
凤仪羽说的客气,语气却不容人拒绝。
严炅内心挣扎。他若不顺从,他和妻儿未必能过安生日子,反倒交出儿女,自己能博个前程。
可那是他的孩子,他怎么忍心让他们受苦?况且他们是反贼,说不定哪天败了……
严炅久久无法抉择,问:“你为什么用我?难道不怕我背刺你们?”
凤仪羽坦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有敢出头的勇气,有会做好事的能力。我需要这样的人。”
严炅心头滚过热泪。
他活了四十年,摸爬滚打数十载,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没有人这般体谅他,认可他,从来没有过。
严炅“咚”的磕头臣服,“好,我答应你,我愿意跟你干。”
凤仪羽弯身扶起他,“起来吧,只要你做的好,我绝不会亏待你们。”
严炅又是一番感恩戴德的拜谢,承诺明日将儿女送来。
凤仪羽客气的送他出门,遥望夜空。
天际间的弯月渐渐消融,东方翻出鱼肚白,隐藏其下的朝阳蓄势待发。
明日,将会是一个艳阳天。
王溪苒问:“姐姐,我们是不是很快要离开这里了?”
凤仪羽回头冲她笑,“是啊。我们要走出去,打出属于我们的一片天。”
王溪苒眼眸瞬亮,热血沸腾道:“姐姐,我想上战场。”
“苒苒。”王清桉及时出现,无情的叫停了王溪苒的幻想,“你别想了,城门一开,我们就离开。”
王溪苒倔强道:“我不走。我要跟着姐姐做一番大事业。”
王清桉不悦地上前拉她,“你得治病,不能和他们混。”
今日实在凶险,他害怕了,必须带着王溪苒离开。他得替王溪苒找药,不能也不愿陷入战乱,过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
王溪苒躲开他的手,缩到凤仪羽身后,“我不,我的病根本治不好。我可以控制自己,不用瞧了。”
王清桉看着素来乖顺的妹妹,第一次忤逆自己,心生苍凉。
他恼怒道:“好,你不走,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