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羽是真怕。
她在边辽磨练，耳边听到最多的就是马蹄厮杀声，不分白天黑夜，有仗就得打。
久而久之，对打杀声特别敏|感，睡眠也特别浅，生怕一觉醒来，身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跑了。
她娘心疼她，便一直陪着她睡。
后来她娘亲犯旧疾，无法跟随他们军营奔波，回京养病。是他父亲守在她床前，等她入睡了再离开，给足了她安全感。
凤家变故，她相继遭遇一系列的苦难，便再也没睡过一个整觉。
只要一闭眼，所有的痛苦全数涌上脑海，比刀剐还疼。
赵景昱感受到她身上的怕意，鬼使神差的坐回床畔，“行吧，你睡，我守着。”
凤仪羽察觉气氛太过沉重，故意往里挪挪，空出个位置，玩笑道：“你也睡？”
面对突兀的邀请，赵景昱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脸上的红色还没完全褪去，又爬了上来。
他平日虽嘴上不着调，也没这般玩笑过。这会儿自己冷不丁被调戏，难免露怯。
凤仪羽看着他变幻的脸色，和平日判若两人，不禁玩心大发，故意伸手拉他，“怕什么？”
赵景昱手没搭稳，被她一拉，身子一歪栽了下去。
眼见他要磕到边沿，凤仪羽忙用力，赵景昱转了道砸在了她身上。
凤仪羽闷哼一声，“你真重。”
赵景昱忙不迭的翻身躺在空出的位置，背对着不敢看凤仪羽，催促，“赶紧睡。”
凤仪羽侧过身，望着他若隐若现的鬓角侧颜，感知到他明显的拘束，不由勾了唇，有意靠在他耳边吐气，“将军。我若入梦魇，你可得替我上阵杀敌。”
热气贴着耳沿喷薄，赵景昱耳朵霎红，僵着身子装睡。
逗完赵景昱，凤仪羽心情愉悦，浑身松快许多，真心道：“我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院中微风轻拂，吹动门窗发出细微声响，隐约有鸟叫啼鸣，一派宁和。
凤仪羽睡着了，第一次睡得深沉。她梦见了京都的家，梦见了家中等待她的娘亲。
“老大！”
门没关，罗丁虎头虎脑的闯进来，“咦？人呢？”
他手里捧着鸟，在大堂转了一圈，转进内室来寻赵景昱。
“老大，你看……”
赵景昱惊醒坐起，抄起手边的软枕砸过去，“闭嘴。”
罗丁手忙脚乱的接住枕头，跳出拱门，“不好意思，老大，我不知道你在睡觉。”
他一边道歉，一边重新探出脑袋，见床上还躺了个人，忙压低声音，“老大，我没啥事，你们先睡。我给你们守门去。”
说完把枕头往搁在方桌上，捂住叽喳的鸟嘴溜出门去。
凤仪羽动了动身子，问：“怎么了？”
赵景昱捡回枕头道：“没什么，罗卜丁捉了只鸟，有点吵。”
凤仪羽笑笑，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罗丁当真坐在门口逗鸟。
严芊芊哄完希希，听见鸟叫，凑过来同他一起玩。
晚娘过来时，两人正趴在地上喂鸟。
“芊芊，地上凉，快起来。”
晚娘笑着提醒一句，抬脚进屋，罗丁蹭的跳起，挡住在她面前，“等等，不能进。老大在睡觉。”
晚娘说：“我不找赵将军，找大将军。”
罗丁努嘴不让，“大将军也在睡觉。”
晚娘看了眼内室方向，心领神会的缩回脚，“行吧，我等会儿再来。”
“晚娘，什么事？”
晚娘正转身走，赵景昱闻声出来叫住她。
晚娘笑道：“没什么要紧事。我是想问问大将军，咱们女兵怎么住？她既睡了，晚些再安排也一样。”
赵景昱出屋说：“这事好办。城西有一大块无主荒地，挂在衙门名下。你让应夫人把女兵带过去，当校场训练。旁边的居民屋，让沈呆子同百姓商量，腾出来给你们住。”
晚娘委婉道：“麻烦百姓，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是搬个家，不算什么事。你们真在那建了军营，百姓也不乐意天天听噪音。让沈呆子多给点补偿就是。”
他边说边将晚娘往边上带，小声说：“我有一事与你商量。”
晚娘见他神色认真，不像玩笑，便也屏气凝神，“您说。”
赵景昱道：“凰凰身边不能离开人。平日虽有舒娘照顾，但她需要兼顾希希，无法面面俱到。我希望你留在凰凰身边，时刻保护她。”
晚娘松了口气笑了，“我当什么事。你今日不提，我也准备和大将军说。”
“这段时间，我从应夫人那儿学了不少，不说多厉害，站个岗绰绰有余。你放心，我往后就在大将军跟前守着，哪也不去。”
赵景昱点点头，又招手唤罗丁，吩咐，“你日后也跟在凰凰身前伺候。”
罗丁欢喜，“真的？”又转念一想，委屈的撅了嘴，“可是姐姐这里不好玩唉。”
大家都在外头忙，院子里除了八岁的严芊芊，只剩下吃了就睡的希希，没有适龄的人玩耍，没意思。
罗丁蔫了，看着那活蹦乱跳的鸟儿也不觉得香了。
赵景昱瞧出他的小孩心思，敲了下他脑袋，“那就让严衡和你一起。”
“好啊。”
罗丁眼眸瞬亮，叫着就要蹦起来，被赵景昱一把按住。
“不过，我警告你，别太吵了。不然，以后不准玩鸟。”
罗丁忙拿回严芊芊手里的鸟，抱在怀里护住，连声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通知严衡。”
罗丁要跑，赵景昱勾住他衣领，问：“你刚刚找我做什么？”
罗丁才说：“大庆叔叔找您，等您编队呢。”
赵景昱手一松，责怪，“不早说。”
罗丁低下头，小声嘀咕，“那不是您让我闭嘴的么。”
赵景昱深知理亏，揉了下罗丁脑袋，赶紧忙去。
屋里，凤仪羽默默听着外面的对话，心头一阵暖意，眉间的阴郁渐渐散开。
她翻过身，凝视地上那斑驳的光影，随风移动，像道上奔跑的马，起起伏伏。
凤仪羽不禁想，夏夫人应该到萧城了吧。
“跪下！混账东西，你还有脸回来！”
萧城萧府，老都督萧挺立在府门处，脸红脖子粗的训斥萧馨。
台阶下的萧馨应声而跪，却挺直腰杆，仰视萧挺，不屈道：“我就回来了，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