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拱作势拔刀,架在陆继德脖子上,“你个手下败将,好意思嚷嚷。我要是你,直接咬舌自尽。”
“老应。”
夏阶一声喝,应拱收了刀坐到一旁,呸道:“怂包。”
陆继德气急败坏,站起来冲应拱撞过去,“我和你拼了。”
刚好应夫人、晚娘进来,一左一右将他架了回去。
到底男女有别,陆继德僵在地上没敢再动。
李梁成见凤仪羽面色不悦,故意挺直了腰杆道:“我们不降。到底想怎样,你给个话。”
凤仪羽扫过两人,问:“边关四城的官,死的死,杀的杀,你猜为何独独留下你们?”
李梁成回:“因为我们不降,你们难服酒城人心。你们想劝降我们,博个仁爱的名声。”
“呵。”凤仪羽嗤笑,“我们杀了那么多人,岂会在乎那点名声。没了王盛的泉城,照样被我们收入麾下,泉城百姓毫无怨言。”
李梁成反驳,“那是王盛小人,泉城人早就看不惯他,无所谓易不易主。你们若不为虚名,为何逼死水城刺史赵聪,故意称降?”
“李大人,你说错了。”
赵继铭迈步进屋,向在座的几人拱手行礼,“赵聪之子赵继铭,前来报到。”
凤仪羽终于微展了眉头,晚娘搬来椅子、递上茶水。
赵继铭道谢后,向李梁成道:“李大人,我爹是无憾而死,他临终前亲口同意投降,并未有人逼迫。”
李梁成愕然不解,“他为何?”
赵继铭摇头叹气,只道:“我爹说大州气数已尽,他尽力了。”
李梁成不由滚下热泪,“难为他了。”
凤仪羽隐有动容,黯了眸光,“李大人,实不相瞒,我们虽拿下三城,却并不开心。知道为什么吗?”
李梁成不应。
凤仪羽自顾自道:“因为这不是你们的水平。边关四城、关外边城,皆是大州重中之重。这里本该有十万精兵驻扎,以一当十,护卫大州边界。”
“可我们一路走来,五座城池,竟不足八万人。少的人哪去了?被一些人占用名头,吃了空饷。”
李梁成陡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凤仪羽,“你怎么知道?”
凤仪羽哂笑,“很新鲜吗?百姓们皆心知肚明,只是敢怒不敢言。”
“我还知道,高松坐镇边关十城,无恶不作。凡阿谀逢迎者,如李槐、孟中、王盛,皆享尽富贵。你与赵大人这般不入流者,便被他排挤责难。”
“你手中明面上两万军,实际上只有一万出头。即便如此,泉城有难,你毫不犹豫的拨一万兵援助,说明你是心系百姓的好官。”
“赵大人独守水城二十余年,卧病床榻,朝廷非但不体恤,还纵容高松对其打压,只给他一万空头兵。如今水城的兵,是赵大人自己练出来的。”
“为何我们轻而易举的破了水城?因为赵大人行将就木,水城的兵根本无心作战。”
凤仪羽针针见血、字字珠玑,敲得李梁成心头发颤。
被提及伤心处,赵继铭伤感的垂下头,不让人看到他的悲痛。
凤仪羽眼含热泪,她为所有忠心为国的人不值。
“李大人,你以死殉国,是愚忠,愚不可及。高洪不会感激你,大州的万万百姓,根本记不住你。你只感动了你自己。”
“值吗?”
凤仪羽摇摇头,“不值啊。”
打她出生,她耳边听到的都是忠君爱国之言,她把保家卫国作为一辈子的行事准则。
到头来换来什么?
抄家灭族!
凤家的血脉,因为一个“忠”字断了。
不甘心。怎么能甘心?
不值!实在不值。
李梁成看到了凤仪羽眼中的恨。她那炙烈的目光,变成一把利刃,无情的在他身上凌迟,叫他无处躲避。
他心虚的垂下头,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到底何去何从。
一旁的陆继德听的泪流满面,啐了一口叫道:“不就是反吗,老子也行,老子降了!”
“老陆,你……”
陆继德一松口,李梁成更为难了。
他不是不想反,是他骨子里的忠君之道,告诫他一臣不事二主,他不能违背圣贤之言,被天下人唾弃。
应拱等不及,叫道:“将军,老大,我瞧这老匹夫不服咱,直接杀了得了。”
凤仪羽没有说话,她在等,等他最后的答案。
赵景昱撑头端详凤仪羽,手下拨弄茶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夏阶亦是低头想着自己的事。
应夫人冲应拱使了眼色,按住他胳膊,不准他再说话。
“姐姐。”
一声清脆声响打破厅内的沉闷。
王溪苒牵着严芊芊进来,舒娘抱着希希紧随其后。沈怀澈推着谭古进来。严炅、柳氏、沈娟也都来了。
他们才从虎城赶到,日后跟随凤仪羽落脚水城。
“大将军,他们怎么跪着?”
严芊芊跑到凤仪羽面前,指着跪在地上的人问。
“我们在谈事情。”凤仪羽摸摸她的头起身,去迎接谭古,“老师身体可好些?”
谭古笑,“有王大夫照看,好多了。”
舒娘见气氛不对,简单的向凤仪羽打了声招呼,便带着严芊芊、柳氏、沈娟走了。
谭古绕到前头,看清堂中人,出声唤道:“梁成,是你啊。”
这一声唤,恍若隔世。
李梁成细细打量眼前坐着轮椅,白发苍苍的老人,泪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
“老师,学生无颜见您呐。”
他重重磕下一头,所有的心酸苦楚全数倾倒而出。
他当年考科,是谭古选了他的试卷,让他步入官场。他一直待谭古如老师,可惜不久谭古因党争流放关外。
他当时年轻,为了保住仕途,没有替谭古出头。这是他一生的痛。
后来,他被归为亲谭派,被高洪发放到酒城做刺史。
饶是如此,他也没敢再寻谭古。他心中有愧,辈子都不敢面对谭古。未料在他最狼狈时,谭古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眼前。
“哎呦,这是怎么回事?咋就哭了呢。”
谭古弯腰抬手要扶,沈怀澈忙先扶起李梁成。
李梁成泪眼婆娑,胡乱擦了眼泪,看到谭古没了的双腿,更是悲从心来,只道:“老师,学生对不住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