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的到来令众臣十分惊愕,他们可是清楚认得这是太上皇的卫队。仅有户部尚书等少数官员清楚,今日马吉翔曾领着禁军护卫们来到城中,此时他们也联想到了一些事情,只不过一时间有些不太敢相信。
永光小朝廷的文武官员陆续进入政务殿之中,当众人踏入殿门的那一刻,都被高台上的一幕给惊呆了。
只见皇帝的宝座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但见他一脸威严,以冷漠的目光扫视着下方众臣。在他身侧低一些的地方,马吉翔则笔直地站在那里,一改此前谄媚迎合的举措,转而又显现出了当初那副内阁首辅高高在上的模样。
“这是出了何事?”
“太上皇为何会在这里?”
“马吉翔想要做什么?”
众臣窃窃私语,却也清楚地意识到有些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马吉翔见众臣们还有些犹豫,往前一步站出来,居高临下冲众人喊话。
“尔等见到了陛下为何还不下跪?”
此言一出,群臣们面面相觑,却没有立即跪下来。
放在平日里,跪拜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们比谁都遵守这样的礼仪,可今日这一切着实不太对劲,要是主动参拜的话,极有可能变成对于此事的默许。
他们其中不少人都是朱慈煊提拔起来的,新皇帝对于他们来说有恩,若是如此便轻易拜倒的话,岂不是寒了新皇帝的心?同时也打了自己的脸?
“尔等这是何意?”
“难道认不得这是谁吗?”
马吉翔的声音猛然增大,厉喝一声怒斥群臣。
众文武官员们并不是全都忠于朱慈煊的,依然有此前被永历帝提拔起来的老臣,此时见到马吉翔与永历帝掌控了主动权,也终于是不再遮掩,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进入空旷的大殿中间前去叩拜。
“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稍微浅显一点的叩拜说辞。
一名本就是马吉翔心腹,在永光小朝廷也没有得到重用的官员,此时得到马吉翔的暗示直接站了出来。
“臣鸿胪寺卢愈恭迎吾皇重登大宝,愿为吾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时间,群臣之中陆续有六七人站了出来,这些人皆跪倒在地冲永历帝叩拜,留下众多文武官员们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马吉翔见众人如此“冥顽不灵”,打算将禁军士卒们全部叫过来。这本就是一场政、变,用以必要的武力镇压并没有什么问题,属实是常规操作。可就在打算动武的时候,永历帝朱由榔拦住了他。
“马爱卿,让朕与诸位卿家说几句话吧!”
朱由榔道。
马吉翔不知道永历帝到底想做什么,只见他一脸镇定,料想到或许是皇帝有了办法,便也暂时打消了调动禁军进入的想法。
朱由榔坐于皇位之上,细细打量着众人,看了好一阵,才开口来了一句,“工部左侍郎兰烨何在?”
话音落下,群臣中有一人缓缓站出,用听起来有些犹豫的声音做出回答。
“臣在。”
“卿家可还记得朕?朕不知你现在的职务是什么,不过,朕还记得,你投奔朝廷的时候是在肇庆,当时朕刚刚登基,见到你身为北人却能不远千里跟随朝廷而来,以为你是我大明忠臣,这才破格提拔你去了工部......为何,这才些许时日不见,卿家连朕都不记得了?”
朱由榔的声音很温和,一点儿都没有逼迫的样子。可是,当他这番话说出来的时候,却如同一把钢刀插在了工部左侍郎兰烨的咽喉下,让他一时间吞吞吐吐,思虑许久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同皇帝所讲的一样,当初他初到永历小朝廷时,不过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地方官而已,是永历帝不顾众臣反对,将他提拔到了工部左侍郎的位置,真正进入了朝廷重臣的圈子里面。
再大的恩情,也比不过如此提拔的礼遇,可以想象,若是没有永历帝的话,现在的他会是何等模样!
即便南明小朝廷的官职没有以前那么值钱,却也总好过在清军的监控下苟延残喘,甚至在某一次清军攻城的时候死于流矢之中。
况且万一南明小朝廷占据一片属于自己的地盘,他作为朝廷中枢的大员之一,也必定是得以享受到更大的权力与更加优渥的生活。
“朕问你呢!为何不回答朕?”
朱由榔又问出一句,这一次声音变得严厉不少,似乎有质问的意味在其中。
工部左侍郎兰烨思虑许久,仍然找不到可以回应的说辞,惊惧之下,终于是跪倒在地,“臣该死!不过臣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也没有忘记过陛下的知遇之恩!”
“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面色凝重。
马吉翔更是一脸惊喜,他可没想到永历帝就这么三言两语,就把这些之前还硬气无比不肯下跪的朝臣给制服了!
工部左侍郎兰烨跪下之后令朱由榔极为满意,他的目光不断在众臣中扫视,很快又找到了下一个目标。
“文仲谋何在?”
朱由榔又问出一句。
不多时,群臣的队伍中又挤出一个消瘦的身影,颤颤巍巍地回答永历帝的问话,“臣在。”
“文仲谋,朕记得当初你本是唐王手底下的臣子,后来唐王殉国,你辗转来广西投奔了朕,朝臣们都认为你是唐王的人,不想让朕重用你,可朕是如何对待你的,你可曾记得?”
听到永历帝这话,已经五十多岁的文仲谋步履蹒跚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在众臣的目光中山呼万岁,而后叩首行了跪拜大礼。
“老臣并未忘记陛下之恩遇。当初老臣来投奔朝廷时,幸得陛下看重委以老臣重任,若非陛下之恩,老臣今日恐怕早已成了清军刀下亡魂......”
文仲谋当初可是唐王的人,按道理来说一天超子一朝臣,他这样的人是很难被新皇帝重用的。可永历帝不仅没有嫌弃他,还给了他一个户部尚书的官职,这确实算得上是君王的隆恩。
因而,今日的他,即便已经是永光朝廷的内阁大臣,却仍旧匍匐在了永历帝的面前。
如果说兰烨的跪拜只是令众臣们感到诧异的话,那么文仲谋这等老臣的跪倒,则让众臣的压力陡然增大。与兰烨这种闲散官员不一样,文仲谋可是皇帝亲选的内阁臣子,即便在内阁中的存在感也不是很强,可毕竟是朝廷中枢最有实权的文臣之一。
连他都跪倒在了永历帝的面前,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一连引得两人臣服,永历帝朱由榔的脸色颇为得意。这倒也不全是他当初提拔臣子们的功劳,实在是因为永光小朝廷能用的人不多,朱慈煊不可能真把老臣们罢免了,那样的话不但会失去人心,也会使得许多职位空缺无人可用。
因而,这才有了永历帝如今的手段!
眼见众多朝臣都不断叩首,永历帝朱由榔再点出了一个人,在他看来,这个人必定是他能够降服的,然而,此人的反应却令他失望了。
“文安国何在?”
“臣在。”
这一次永历帝直接开门见山,对站在下方的中年臣子开口道,“当初你可是朕的内阁大臣,朕提拔你之前,你不过是一小小的太仆寺卿,而今朕就在你面前,为何见朕不拜?”
朱由榔以为对方就继续就范,却不料,下一刻,文安国上前一步,目光之中不仅没有闪躲,反而是直面朱由榔,“臣并非不拜太上皇,只是今时今日场合不同,敢问太上皇不是在宣罗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朕......”
朱由榔一下哑口无言,尽管谁都知道他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可知道是一回事儿,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儿。
关键时刻,见皇帝无语,马吉翔站出来抢先道,“文安国,你这是明知故问。我与太上皇早就收到消息,皇上近日来重病缠身,恐怕已经不行了。正值此危难时刻,难道不应该由陛下出来主持局面?”
文安国轻笑一声,“皇上病重?敢问马大人可是亲自见过皇上?”
马吉翔有些尴尬,没有回答。
文安国又继续道,“既然马大人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又怎么敢说皇上重病缠身快不行了?”
马吉翔却也不怕,反驳一句,“我是不曾见过,难道文大人就见过吗?这几日来,难道诸位可曾见到过皇上露面?”
如此一问,确实令群臣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这几日一直都没见过皇帝倒是真的。
“皇上身体一向强健,即便是偶然风寒,恐怕也不至于几日都不曾与诸位见面吧?以我来看,定然是某些人在从中作梗,试图阻断皇上与外界的联系,一旦此事成了,万一皇上有什么闪失,某些人便可顺势掌控朝局,到时候恐怕吾等忠心的可不就是大明朝的天下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色一变,他们当然知道马吉翔暗指的是谁,毕竟这段时日来,一直都是李定国守在皇帝身边,就连皇帝暂不见大臣们的命令也是由他传达出来的。
说是传达,谁知道到底是皇帝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一时间,群臣们议论纷纷,此事经由马吉翔一说,已经不由得他们不去怀疑!文安国此事更是面色复杂,见马吉翔如此笃定,一时间也有些拿不住主意。
“马大人,既然你说皇上重病,不如吾等前去见一见皇上如何?”
“总不能你空口无凭,说什么吾等便信什么吧!真要是皇上身体有恙,吾等自然会请陛下回来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