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疆步入王座,一身赤色锦袍红的刺眼,穿的竟然是他与段九游成婚时要穿的喜服。
朝臣立即分作两排站好,帝疆傲然坐于王座之上,睥向座下众臣。
他面貌生得孤冷,脸上不见笑意时,喜服也有肃杀之感,仿佛下一刻就有人身首异处。
帝疆平淡开口。
“方才吵什么?”
朝臣们冷汗直冒,谁敢言声?!
他媳妇儿跑了,他窝在书房四个时辰,独自将喜服穿了出来,十境城内喜绸红缎尚在,他紧赶慢赶没办上婚礼,谁敢在这时给他添堵?!
可他问话,他们不敢不答。
刚才叫得最大声的原山统领翟秋阳硬着头皮接了一句。
“方才,微臣们是在说,今日王宫内外,甚是喜庆。”
真是越慌越乱!
这话翟秋阳说出来就后悔了,不是诚心给尊主添堵么?!
帝疆嗤笑一声:“喜庆?喜庆怎么不笑呢?一个个肃着脸,这是在给谁吊丧呢?”
朝臣闻言连忙下跪,山呼不敢。
“孤看你们敢得很!”帝疆看向宫外一阙红绸,心里像郁着一团火,又似结着一块冰,“若是不敢,封臣为何会擅离职守,出现在龙盐州内,荣御将军为何会在州内大开杀戒?你们尊的到底是谁的令,听得是谁的调遣?!”
众人再次叩首,只恨不能将头埋进十境宫的砖石地面之中。
封臣确实接了帝令,但帝疆给他的命令是与三悍将一同留守十境,可他们却去了龙盐州!
薛词义跪上前来,主动承担罪责:“尊主息怒,封臣是受臣调遣才离开十境。段九游突破结界,臣担心她会直接冲入龙息山对尊主不利,这才在情急之下急调封臣等人突袭龙盐州,原本想借此拖住段九游,为尊主与天晟一战留足时间,没想到她不到一炷香便破了四悍将的阵……”
“借龙盐州拖住段九游,你可真会找地方下手!”帝疆凉笑,“龙盐州内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仙民,杀起来容易,又能制造混乱,你打得一手好算盘!我大荒若是没有你,是不是要灭族了?!”
“老臣也是为了尊主着想啊!!”薛词义为自己叫屈,“老臣既是尊主的臣子,也是尊主的舅舅,老臣不能眼睁睁看上一次夺天之战的惨剧再次发生!大齐鳌宗坚如磐石,若叫他们再次站在荒族对面,纵使神剑湛卢已损,世间再无神器可伤尊主性命,依旧是场难打的硬仗!”
薛词义老泪纵横,当初他以天定之主一说诱骗段九游入十境,就是怕两族大战再遇鳌宗。
鳌宗有生无死,这是最可怕的事情,他们的存在就似横亘在荒族与天晟之间的一堵墙,任凭多高的术法,多强的悍力都撼动不得。
“如今看来,你的这些布局为荒族带来了什么?”
帝疆看向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舅舅。
他过去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爱管闲事呢?
若非是他布局在先,他跟九游之间便不存在欺骗,若非他叫封臣去了龙盐州,九游也不会大怒,甚至连上次所谓的龙泉岭屠龙事件,也因薛词义这次动了龙盐州“遥相呼应”地坐实了!
很多事情在人们眼中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接二连三!
薛词义垂首:“如今看来,确实不妙,可老臣也是一片赤胆忠心啊!”
帝疆懒得听薛词义废话,挥手让众臣散了,薛词义走在最后,边走边哭!
他认为自己委屈透了,处处为外甥考虑,外甥没有一样领情。
他在众臣退去之后忍不住折返:“就为一个女人!你连江山都不要了?龙族仙民非我族类,纵是死了又何妨?”
帝疆难掩愤怒:“我这辈子就这一个女人!你至今仍觉得该动龙盐州吗?你是神族,不是什么歪门邪路!杀仙民,反天地,纵使赢尽天下,又将至我荒族于何地?至我于何地?是强权执政的暴君,还是涂炭生灵的妖邪?神族交战罪不至仙民,这是古来就有的定规!如今荒族首开先河,你别白长一对耳朵,伸长了去外面听听,都是如何咒骂我们荒族的!”
薛词义刚刚冒头的气势,瞬间被帝疆压了下来。
龙盐州一事确实不够光彩,他无力反驳,沉默许久方道。
“那您,预备怎么解决鳌宗一族?只要鳌宗站在他们那边一日,咱们就一日夺不回天境。”
——还能怎么解决?
帝疆无声看向宫外,在心里感慨,当然是去赔礼道歉。
这歉还不能他一个人道,得带着封臣和薛词义一起过去,把龙盐州的前因后果,和天定之主之事一并解释清楚。
九游这次气得不轻,龙息山上她看他的眼神满满都是恩断义绝,她待他从来都是真挚,不曾有半分隐瞒,她恨他欺她,骗她……
这般想着,心里便生了急,起身对薛词义道:“叫上封臣,我们现在就去地息山!”
……
白宴行一直守在地息山没离开,严阔走后,他便坐在寝殿外的石桌处喝茶。
九游偶有清醒,白宴行就算担心也会等莲塘出来再询问情况。他是知礼守礼之人,不像某个长驱直入的“土匪”,未经任何通传,直接在寝宫外面落了云。
两族刚刚经历那样的对战,地息山内全是龙族驻兵,帝疆大张旗鼓地进院,身后只带两名随行。
龙族兵士严阵以待,白宴行看向长驱直入的帝疆,示意他的人退下。
帝疆眉峰一蹙,很明显地不高兴了。
“你为何在此?”
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白宴行!若不是他救了小黄爷,他也不至于跟九游闹成这样。
帝疆这人多少有点不讲理,他的人编造谎言在先,自己欺瞒九游在后,但他更看不上的,仍然是捅破这层窗户纸的白宴行。
白宴行心说: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好意思来的?九游五脏具裂不是你伤的?伤心至此不是拜你所赐?我好好一个神官,没被你骗时不知多么活泼开朗,除了作死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我与九游若是细水长流相处一段时间,也许她就喜欢我了。
白宴行看不上帝疆,面上却还保留着体面。
“荒主为何来此?若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四个时辰前还在兵戎相见。”
“我跟你兵戎相见,与我来地息山有何相干?”帝疆环顾整座内殿,龙族在此至少驻扎了十万人马,鳌宗弟子反而没见到几个。
“你在这里做什么?”帝疆对白宴行道,“想说服九游再救天昇?上次夺天你便借她之手,这次还想故技重施?两族交战拼的是自身实力和本事,你总扯上鳌宗做什么?”
白宴行打量真诚嘲讽自己的帝疆,发现他对九游为他拔去无痛之骨一事似乎毫不知情。
想来也是了,若他知道九游会疼,怎会等到现在才来?怎会有兴致站在这里跟他说这些废话。
白宴行有意提醒:“神官受伤了,我来这里只为探望,不为其他。”
“探望用得着驻兵十万?”薛词义率先发声,“谁人不知鳌宗老祖伤而不痛,用得着你来探望?你这好心背后藏了多少算计,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用兵控住地息山,是防备我们荒主来抢人吧?”
抢?怕是抢不走吧?
白宴行心里好笑,轻松对答:“若说算计,天昇确实比不上荒族。天定之主一说我便想不出来,就算想得出来,也不敢轻易弑神。无字天书乃上古正神,你们说灭就灭。不过如今看来最赚的还是小黄爷,既从你们那里赚了封口费,又从我这里拿了‘松口’的银子。”
“白宴行!”薛词义提起此事便恨得牙痒,“若非你从中作梗,段九游早已是我荒族帝后!”
“她现在也是。”帝疆纠正薛词义的说法。
在他心里,从段九游应下成婚一事起,就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白宴行饶有兴致地看看帝疆:“婚礼未成,名字也未入册,你穿身红衣服便算礼成了?”
帝疆不怒反笑:“至少比你连身红衣都穿不上要强。你其实挺有意思,总在不在意你的人面前瞎忙,守了一年多了,守出什么结果来了?”
白宴行说:“你倒是有了结果,好似也不尽如人意,一个人穿喜服是什么滋味?整座破风十境都在为你庆贺,唯独不见与你携手相伴之人。”
帝疆轻叹:“至少天上地下,没人不知道我与九游在筹备婚事,不像天昇帝君,只能打着关心臣子的名义前来探望。”
封臣听他们你来我往,忍不住用心语问薛词义。
——你说他们两位谁的嘴更损?
薛词义一晃脑袋:还真说不上来。
都挺“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