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疆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元蚩:“你不用跟我兜圈子,我也没那么好兴致与你闲聊,荒族三万将士魂魄都在你的洗魂池里,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我打一架,赢了,天气自然恢复如初,你也可以继续安枕无忧;二是去洗魂池里把魂魄取出来交给我,我免你灼心之苦。”
坠入洗魂池里的魂魄,只有元蚩才能取出来。
元蚩知道帝疆要复活三万兵士是要与白宴行一战,天上的事他管不着,也不想管,可谁又能保证,帝疆在拿回魂魄之后不会顺手把他一起吞了?
“仅仅只是将天气恢复如初,就想从我手里换回三万魂魄?荒主未免太小瞧我元蚩了!若我非要与你拼个两败俱伤,又当如何?”
“三万将士魂魄归体,我带你出十境,至于你想去哪里,那便是你的事了。”
帝疆开出第二个条件。
十境有天海石门阻挡,已经困了元蚩数千万年,没人比他更想离开这里。
他身上的旧伤并非不能医治,天境武神山内的积寒草就是良药,若非常年被困于此,早就痊愈了!
“可是你如何能打开天海石门?”元蚩仍有顾虑。
帝疆自斟自饮一盏清茶,很显然,这根本不是元蚩需要考虑的问题。
元蚩看他这般胜券在握的态度,不觉气恼。
“你也忒是不讲待客之道,我与你说了这么久,竟连杯茶都不与我喝!”
“你拿什么喝?”帝疆面带疑惑,“从你露着两只眼睛的窟窿里灌进去吗?”
元蚩脸上戴着面具,进来以后就不曾摘下,他自己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怪他不肯招待?
段九游听得想笑,帝疆长了张淬过毒的嘴,她至今没见谁在口头上赢过帝疆。
笑过之后不免担忧,元蚩若真将三万魂魄奉上,帝疆当真要带他出十境吗?
元蚩这人心术不正,残忍嗜杀,他若出去,必定是天境一祸!
元蚩说要回去想想再给帝疆答案,帝疆躺在竹椅上道了声:“不送。”
段九游待人走后才面向帝疆,她想问问他究竟是何打算,他却先她一步站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向书房方向走,段九游想跟进去,帝疆大袖一扫,竟然压着她的脚步提前关了门。
段九游被他隔在门外,心说这气怎么生起来没完了?他刚才骂她是小王八她还没跟他计较呢!
想到这里负气欲走,却在转身之际听到一声压抑的轻咳。空气里有血腥味,段九游目色一沉,转身冲回书房。
“太骁!”
段九游几步冲上前去,扶住了虚弱的帝疆。
他咳出一口浓血,甚至来不及用方帕掩口,只能用大袖遮挡,袖子上洇着一大片血渍。
他一直盯着袖子看,段九游只能掏出手帕先帮他把袖子擦了,下意识哄着他道:“一会儿再帮你换衣裳,你先坐下。”
这人有爱干净的毛病,平时衣裳沾到一点脏污都要计较很久。他能用术法清洁衣物,她却没他这样的本事,只能先将人扶到椅子上坐下,另取帕子为他擦去嘴角血迹。
帝疆平息片刻道:“先把门关上。”
段九游抬袖一掸,关上门的同时看回帝疆。
“你元神根本没有完全恢复是不是?”
帝疆叹了口气道:“哪有那么容易,补进来的灵力一直悬浮在身体里,想要全部融合,至少也要三月之久。”
“那你刚才还用那么强的术法!”
段九游坐在旁边跟他怄气,心里却能明白帝疆的做法。
元蚩今日来势汹汹,身携四百半神修为弓箭手,就是为了试探帝疆底细。
帝疆不惜自损元神也要震慑元蚩,就是让他知难而退,避开一场恶斗,迫他选择第二种方式与自己合作。
段九游觉得后悔:“若方才我先你一步出手……”
“若你先我一步出手,元蚩依旧会以为我伤重未愈,反而更要引他疑心。”
“所以,你这次带四季入十境,故意激怒他,就是逼他自己来找你,让他以为你已痊愈,甚至可以操纵天气,给他施压,迫他交出魂魄。”
段九游理顺所有逻辑,还是忍不住皱眉:“可你这身体,元蚩信了也就罢了,若他不信,非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怎么办?”
帝疆眼里似有笑意,细看又有几分自嘲。
“你肯这般关心我,我还算欣慰,不过我跟元蚩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只管看好四季就是。”
“可是……”段九游还是不放心。
“你是怕我活不成,还是怕天定之主的机缘完不成?”
帝疆突如其来一句,问得九游一怔。
这话涉及个人感情,是继两人上次闹别扭后,帝疆第一次提起此类话题。
段九游搭上帝疆的脉,说:“你脉相仍是不稳,我把荒医叫来给你瞧瞧吧。”
帝疆要笑不笑,心知她又在逃避,挥开段九游的手道:“你出去吧。”
段九游坚持:“我叫荒医进来。”
“说了不用!”帝疆跟她立眼。
段九游自有对付他的招法:“你要是不让荒医来,我就把四季抱过来,告诉她你病了不肯治,让她哭给你看。”
两个人对着较劲,帝疆别开视线道:“叫封臣进来。”
段九游站着不动:“你叫个傻子进来有什么用?”
“你别总傻子傻子的,他是我荒族四悍将之首,在你嘴里说成什么了?”帝疆眉头一皱,终究还是吵起来了。
段九游不甘示弱:“你自己平时也说封臣傻,凭什么你说就行,我说就不行?他又不会医术,你叫他进来有什么用?”
“元蚩刚走我就唤荒医,不是故意惹人生疑吗?万一荒宅之中有他埋伏的人手呢?”
“你做事向来缜密,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就算元蚩安插过人手也被你解决了。他要是这么手眼通天,会不知道我的身份,不知天气是因四季情绪而变?他今日亲自过来,就是因为荒宅密不透风,实在查探不出结果,不然何必亲自带人探你虚实?”
帝疆被段九游说得哑口无言,运气道:“药在封臣那里。”
“你早说在他那儿不就完了吗!”
段九游摔门出去。
封臣一直候在门外,本来想等他们吵完再进去,没想到段九游从他手里拿了药,转身又进去了。
关门之前,封臣看到段九游变成了他的模样。
……
“尊主。”
“封臣”拿着药进去,把药瓶双手奉到帝疆面前。
帝疆看了一眼,先吃药,然后把药瓶扔回去道:“我说让封臣进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封臣?”段九游一脸莫名其妙,她连声音都是“封臣”!
帝疆比她还要费解:“你没照过镜子吗?”
就她这个变化之术还好意思在他面前表演?
书房里没有铜镜,帝疆幻出一面递给段九游。
镜子里的人看上去非常怪异,身形和衣着确实是人高马大的封臣,脸仍是段九游的脸。
段九游变出这种“半成品”不是一次两次,所以很少使用变换之术,前段时间因为自己术法太差专门恶补过一次,心里认为有所精进,看来是想多了。
她在帝疆面前皱眉:“你叫他进来一定有事吩咐,我想知道你的计划。”
她很担心他的状况,如果非要与元蚩一战,她希望是她代他去。
帝疆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路过段九游时手在她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段九游被他这个行为惊得面色微红,随即意识到,他只是把她身上的变化之术去掉了。
“他不会傻到要与我拼命,这十境,元蚩住了成千上万年,肯定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比跟我拼死一搏有诱惑力得多。”
段九游跟过去道:“可他这样的人要是出去,不论去到哪里都是一祸。”
“那便在他交出魂魄之后杀了他。”
“这么说来,你仍是要与他一战?”
“不是我,是你,我放着你这么一个忠臣良将不用,不是可惜了?”
段九游这回心里踏实了,她不介意给帝疆做刀,她来十境最初的目的就是成为帝疆的左膀右臂,他不用她反而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摆设。
段九游点头应道:“好,到时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