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主。”
封臣恰在这时来寻帝疆,天上突降暴雨,封臣原本想来请个示下,询问今夜是否照常猎兽。走到一半雨停了,心里便已有了答案。
“尊主,是不是四季哭了?”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能是与那只四季小妖有关。
帝疆说哄好了:“今夜照常猎兽,你们照常准备。”
封臣点头应是,心里却觉疑惑,又对帝疆道:“那您出来做什么?这个时辰您不是应该歇下了吗?”
帝疆说:“我出来拿扫把。”
封臣表情怪异:“您要扫地?”
帝疆没说话,背着手等封臣给他找扫把。
封臣四下看了一眼,墙角正有一把,递过去前再三犹豫:“您要扫什么地方,我帮您扫吧?内殿还是……”
帝疆一声不吭拿走扫把,封臣目送自家尊主离去。
见过他拿刀,拿剑,拿长鞭,就是没见过他拿扫把。这扫把在他手里也像一把武器,不知要跟谁去决一死战。
而这只扫把最终,仅仅只是扫净了之前打碎的杯盏。
四季当天夜里歇在了帝疆和段九游中间。
她仍是怕他们吵架,帝疆也因为四季的死缠烂打,被迫放弃了这段时间都要独自睡在书房的念头。
可这心里的别扭始终不能解,段九游与帝疆单独相处时从不说话,只在四季面前假装恩爱,四季在时好得不能再好,四季一走就迅速分开谁也不搭理谁。
他们自己不在意,反而是急坏了另一个人,就是一心盼着他们早日成家的薛词义。
他在荒宅有内线,听说两人闹别扭后,急得连写十二封书信让帝疆以大局为重。
帝疆对此只有一句回应:少管闲事!
还顺手把薛词义安插在他身边的人给拔除了,薛词义只能干着急。
而十境的天气,却真真正正的变好了,每天都是艳阳高照,春暖花开,小四季情绪稳定,心情开朗,百姓们终于可以把常年湿潮的被子拿出来晒一晒了。
帝疆命人搬了一张小榻摆在院中,成日躺在塌上晒太阳。
段九游冷眼旁观,猜他是在等人——他眼里有算计,隐藏的很深。
段九游长期关注他的情绪,久而久之便也练出了一双慧眼。
这人却也沉不住气,不到半月便亲自登门了。
“荒主大人好兴致,看来十境近日天气很合荒主心意啊。”
阳光明媚的午后,一个一身华锦的人突然造访了荒宅。
他身形高壮,戴着玄铁面具,周身包裹严实,只能看到一双阴翳的眼睛,身后一名随行寸步不离地为他撑伞,仿佛一点光都受不得。
帝疆在小塌上抬眼,有种看热闹的戏谑。
“妖神大人兴致也不错,这么晒的日头竟然会来我荒宅做客,你不怕晒了?”
段九游视线在二人身上打了一个来回。
十境之中能被帝疆称作“神”的,只有罪神元蚩。
他是破风十境的统治者,没入十境前曾是天极殿武神部统领,后因偷练邪术被帝君邵昊打入十境。
传闻这人本体是沼兽,喜潮厌光,坠入十境后又经境内一番权利争夺,被赤焰妖打成重伤,留下怕晒的病根。
帝疆与他体质一冷一热,一个畏寒一个怕光。
段九游眉心微蹙,原来帝疆带四季下来根本不是为了十境百姓,更不是为自己,而是冲着罪神元蚩来的。
元蚩发出一串低笑,在帝疆对面落座:“荒主不就是为了让我来找你,才把这天气变得如此恶劣的吗?”
“恶劣?”帝疆面露奇色,“之前那种鬼天气,恐怕只有你一个人喜欢吧?你自己与众不同,却要一境百姓跟着受苦,我实在于心不忍。”
元蚩冷道:“恶名昭著的大荒之主,何时这般在意百姓死活了?诛神乱战,打得天翻地覆,二主夺天,死伤无数,你那时不怜悯无辜众生,倒在我这里做起好人来了?”
“过去年轻,现在长大了,突然明白了做好人的优势,不然同样都是打架夺权,两主夺天,就因为身上煞气比别人重,便要被当成坏人打死,岂不冤枉?”
这话指向性太强,段九游喝着小甜饮调转视线,看向园子里最新开出的小花小草。暗道:说话就说话,挤对我做什么?
元蚩咬牙:“距你夺天一年时间都不到,就谈得上成长了?”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也许一年,也许只是放下屠刀的一瞬。妖神若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那就是我怕冷,受不了十境苦寒的天气,这样的答案你可满意?”
打伞的近侍实在看不过帝疆的嚣张,肃声呵斥。
“帝疆!你不过是一个战败的君主,竟敢对我们妖神无理!别忘了,你现在身处的是谁的地界!!”
纵观整个十境,谁敢对他们妖神无礼?!
帝疆连眼皮都没抬。
一道黑影略过,封臣以极快的速度将近侍击飞数十米。
遮阳的纸伞落在地上,打伞的近侍挣扎片刻便没了生息。
元蚩眸色一寒,荒宅之内瞬间涌现一队十境禁卫,数百张长弓同时指向帝疆,箭锋蓄集灵力,锋利悍然。
面对帝疆这样的对手,元蚩怎会独自前来?
帝疆变换姿势,靠在一侧扶手上,神色松散地打量元蚩那些人手。
“仅凭这几把弓箭,怕是不够。”
话毕拂袖一展,荡出一道撼天光轮,元蚩禁卫都未来得及出手,便被震碎脏腑,吐出一地浓血。
神之于妖的压制,强者之于弱者的不屑,都在这一刻展露分明。
长风掀起帝疆半束的长发,眼底冰凉一片,又带几分调笑。
三界最强法修,有的可不只是气死人不偿命的嘴皮子。
元蚩目露凶光,再下一瞬被自己强行压下,突然爆发大笑:“是我置下不严,纵得他们没了规矩,竟敢跑到荒主面前班门弄斧,还望荒主不要怪罪。”
帝疆淡笑如常:“我这人气量不大,喜欢有话直说,妖神若是想要十境天气变回从前,便拿一样东西来换。”
元蚩曾被焰兽利爪所伤,需要借助天气之力才能压制体内灼烧之痛,十境天气恶劣,正适合养护旧疾,如今天气骤变,他已疼了许久。
他不知这天气是因四季妖心情而变,只以为是帝疆在背后搞鬼,今日一遭本是带着威慑之意而来,没想到帝疆神力恢复如此之快。
方才那道撼天之力,只有全盛时期的帝疆方能使出,元蚩推测帝疆元神已经复原,只能暂时放下姿态。
“你想要什么?若是这十境江山,你来了便占了半座城池,恶兽都快不够你猎了,还要与我挣个一二不成?我猜你看不上。”
这也是元蚩从未主动与帝疆发生冲突的原因。
堂堂大荒之主,怎会将区区十境放在眼里?
他早晚会走,与天上那个打个天翻地覆!
至于帝疆想要的东西,元蚩跟他装糊涂:“难不成荒主看重的,是我十境王宫里的女人?这事倒好办,荒主尽可进我王宫挑选,我都可拱手相让。”
帝疆看向不远处的段九游:“我夫人在那儿坐着呢,你别拿起嘴就说,回头闹起来我压不住。”
元蚩也是近日才听说帝疆有家室,只是没放在眼里。
女人对元蚩而言只是附属品,是无论何时何地都比男人低一等的存在。尤其段九游坐得离他们很远,像是并不受帝疆待见。
两个人一个在小榻上躺着,一个背对对方坐在不远处的繁花池畔,谁家关系好的夫妻各坐各的?
元蚩心里对帝疆这位夫人不屑一顾,口中却道:“适才没注意到夫人,是我粗心了,不知夫人是哪族名门之后?要不要请过来一块坐坐?”
帝疆替段九游应答:“她只是一只不起眼的小王八,性子不好,脾气暴躁,不耐烦这些应酬。”
说着自己倒笑了,因为看见段九游后脑勺挺了一下,似乎想回头骂人,又生生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