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抹了抹嘴，不紧不慢的问道：“肖姑娘此前可曾与人结怨？”
这是开席至今，我头一次开口，老谢与肖夫人这才停住了尬聊，齐齐朝我看来。
“王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女儿知书达理，性子温婉，怎会与人结怨？”
念及老谢的叮嘱，我只能循着常人能接受的路子来：“我怀疑她是被人下了毒。”
但肖夫人却很笃定的摇头：“不可能，她素来心软，猫猫狗狗犯了错都不忍责打一下，又怎会得罪旁人招致毒手？况且她平时很少外出，饮食起居都在家里，就算有人想下毒，也绝对找不到机会。”
我笑道：“她又不是小孩了，自然不可能把什么事儿都跟亲娘说，这样吧，我换个问法，她有没有朋友，有没有对象？”
“这……自然是有的，但他们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肖夫人迟疑的态度，让我隐隐有种找对了方向的感觉：“贵千金的病久治不愈，为了治好她，我们自当竭尽全力，哪怕有一丝可能我们也不能放过。”
听我这么说，肖夫人的神色越发阴晴不定，迟疑半晌才道：“要说古怪，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翘儿的婚事拖了这么久，夫家却从未催过，我们私下里也曾……”
老谢见机极快：“能让夫人起疑，就已经说明有问题了。”
肖夫人仍在迟疑：“这未免有点捕风捉影之嫌了吧？”
老谢当即捧了我一把：“夫人可曾听说西洋最近兴起的一个新学科，叫心理学？”
显然，肖夫人是听说过心理学的，顿时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充满了一种人不可貌相的惊奇：“莫非王大夫……”
老谢特别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而是岔开了话头：“要是夫人不介意，能否将令婿请来一见，有没有问题一问便知。”
“这……”
“夫人放心，我们只是询问一下病史，其中的分寸自会拿捏妥当。”
“好吧，二位稍候。”
肖夫人吩咐下人去请女婿的档口，我又套了套话，说实话，肖姑娘看着都三十出头了还没结婚，确实让人起疑，那年月十八九岁结婚都算晚婚了，就算大户人家的闺女不愁嫁，可像她这种都谈好了亲事却不过门的，实属罕见。
然而肖夫人却说，虽然早就谈好了婚事，肖家也想趁早把事情办了，但一来拿不准亲家的态度，再者两家都支持恋爱自由，孩子们要是不着急，也就由着他们，早晚会有水到渠成那一天。
我听得直撇嘴，狗屁的恋爱自由，自古婚嫁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这就是心里有谱了不着急办酒席罢了，像我这种爹娘都没了的穷光棍儿，想急都没人搭理！
见到肖家女婿之后，我就更来气了，这小子看上去也就不到三十的年纪，白面皮，小西服，那头发就跟被牛犊子舔了似的溜光水滑，往我前边一站，足足比我高了半个头！
我心里暗骂了句娘炮，脸上却带着笑跟他握手：“我是谢大夫的学生，姓王。”
喝过洋墨水的人还真就不一样，明明眼里透着嫌弃，却还是耐着性子跟我握了握手：“王大夫你好，我叫赵卫红，请多指教。”
寒暄过后，彼此落座，我才尽量把自己肚子那点水平都掏出来，笑着说道：
“指教不敢当，请你来就是想问问肖翘的一些情况，例如她之前交过什么朋友，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总之有什么你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跟我们聊聊就好。”
哪知这位也特么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东拉西扯了半天，就一口咬定肖翘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对头，而且婚姻美满，生活幸福！
我听得不耐烦了，便眯着眼问道：“生活幸福也就罢了，婚姻美满这话说的就太早了吧，二位的婚事拖了这么久都没办，应该不会没有原因吧？”
赵卫红一听我这么说，脸色顿时就变了：“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我那么爱小翘，怎么可能害她？”
不等我应声，他转头就冲肖夫人道：“妈，您又急病乱投医，我不是说了会请省城最好的大夫来给小翘会诊了嘛，您怎么还不放心，非得急在这一时呢！”
肖夫人一见他急了，紧忙安抚：“卫红啊，不是妈着急，关键是小翘今天托梦给我了，说她的病只有谢大夫才能治好，我这不就……”
“托梦？太可笑了，都什么时代了，您怎么还这么迷信！”赵卫红竟不顾老丈母娘的面子，话里透出了嘲讽来。
孰料，他摆出这么个态度来，肖夫人反而软了，转头就对老谢道：“谢大夫，该问的你们也问了，要不我看今天就这么算了吧？”
不等老谢回话，我抢先一步冷笑道：“照您这意思，肖翘的病就不管了呗？”
肖夫人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我点了点头：“也罢，老师，咱们走。”
老谢一愣的工夫，我又淡淡的补上了一句：“这事儿已经不归咱们管了，回头让公安来找他们聊吧。”
说着，我拉起老谢作势要走，可没等挪脚，赵卫红就装不下去了，抢上前来，双臂一张拦住了我们的去路：“等等！”
我挑起眉梢冷笑不已：“怎么，还想把我们留下不成？”
赵卫红这才惊觉失态，赶紧向他老丈母娘求救：“妈，你看看他们呐，咱家这点事儿要是真让他们闹到公安那里去，赵家、肖家颜面何存？”
肖夫人虽然顾着情分，却不是傻，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卫红，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呐？”
赵卫红急了，已然忘了端着他那文化人的腔调，乡音都出来了：“哎呀，亲妈哎，我能有啥事儿瞒你……我是顾着咱们两家的脸面呐！”
他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连肖夫人都看不下去了，女婿虽是半个儿，但毕竟这还没成亲，面子再重要也没闺女的小命重要。
她脸色冷了下来：“你要是还顾着赵家的颜面，现在就跟妈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