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看清楚了吗?”谢泰昂十三针打完收工,深吸一口气,端着神圣庄严的架势问。
可就这一口气,让他瞬间破防,下一秒国粹就脱口而出:“卧槽,谁特么拉屋里啦?”
睁眼看到一屋子人痛哭流涕的模样,他才意识到不对:“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还是所长一边指挥人开窗通风,一边捂着鼻子应道:“老谢啊……这不重要,老谭他怎么样了?”
他回头一瞅,病人根本没有醒转的迹象,不由得更崩溃了,当场咆哮起来:“这还能有好儿?到底是谁干的,谁干的!”
没人应声,但十几双眼睛都看向了他!
他愕然指着自己鼻尖,一脸的难以置信:“我?你们说这是……我干的?”
众人无语,而所长上前轻抚着病人的脸颊,悲伤不已,但还是安慰谢泰昂道:“这不是你的错,或许这就是天意吧,老谭在天有灵也不会怪你。”
谢泰昂一脸的难以置信,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即便他再不愿意相信,却也知道所长不可能骗他。
准备了这么久,想不到事情最终坏在了自己手上,还是以这么匪夷所思的方式……
所有的努力都在这一瞬间付之东流,毕生英名也势必毁于一旦,双重重击之下,他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颤,颓然坐倒在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虽然他是个糟老头子,可一直以来给我们的印象都是精神矍铄,中气十足,然而此时,他身上所有的气仿佛都泄了,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即便他平日里对我们非打即骂,却也实实在在教了我们很多东西,大家伙见他这副模样也都心生不忍,纷纷上前劝慰。
众人之中只有一个,脸色惨白,几度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噗通一下跪倒在谢泰昂身前:“对不起师父,这事儿好像是我干的,都怪我!”
说话的正是马正应。
众人顿感诧异,纷纷向他看来,我更是心生不妙之感,隐隐觉得这事儿怕是跟我脱不了干系。
就听马正应哭着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清楚。
原来他听到谢泰昂睡觉的时候常常怪异的打嗝,心疼不已,几次询问未果,便使了个通气泻火的方子,偷偷掺在谢泰昂自制的药酒里,自不量力的想着把师父的病治好,只是没想到副作用如此之大,以至于铸成大错……
谢泰昂听罢,不禁惨笑连连,那动静,犹如老鸦哭丧。
而我则忍不住以手加额!
这熊孩子真特么会捡时候,早不作妖晚不作妖,偏偏就赶在昨天对他师父下了黑手!
虽然他全程没提到我一个字儿,可我犹豫再三,还是悄然走到了他身边,甭管咋说这事儿也是我替他出的谋划的策,谢老灯要是发了疯,我不能让这孩子替我担责。
可没想到的是,谢老灯并未发火,而是长叹一声,摩挲着马正应的脑袋苦笑道:“傻孩子,不怪你,这真就是天意啊!”
马正应哭到岔气儿,谢老灯反而安慰他道:“医者用药,需胆大心细,你的药未必有错,不必自责,只怪我不该瞒你,我打嗝并非内因,而是当年受伤落下的老毛病了。”
说着,望向床上的病人,叹息道:“一饮一啄,莫非天定,老谭呐,我尽力了。”
“放屁!”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病人徐徐睁开了眼。
“放屁……妈了个巴子的谢泰昂,你敢放屁熏我,你给老子等着……呕……”
至此,谢泰昂一战成名!
别误会,不是什么神医圣手的大名,那个名号他早就有了,这一次,他得了个比鬼门十三针还高一个档次的诨号:“连环十二响!”
几乎是一夜之间,连环十二响的大名在北大荒广阔无垠的黑土地上不胫而走,有人揣测,此人是推拿圣手,成名绝技应该就是十二次出神入化的推拿拍打,不然怎么会响?
我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对此自然三缄其口,只不过我有时候兴致来了,就想唱上那么两句:九月九酿新酒,好酒出自咱地手…喝了咱滴酒,上下通气不咳嗽……
有一次不小心,这歌被马正应听了去,他学的倒快,学完还献宝似的唱给他师父听。
然后就被他师父一顿暴揍,揍的那叫一个惨呐。
为啥惨?新账老账一块算当然就惨喽。
事后我也问过他疼不疼,为啥不告诉他师父,当初是我给他出的招儿。
他呲着一对小虎牙笑着对我说:“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唉,我懂了,这傻孩子大概是不知道疼的。
不过傻人有傻福,他竟然入了老谭的眼,从那之后,常跟着谢老灯上后院给老谭端水送药,成了学员之中唯一一个获准出入“禁地”的人。
虽然我们嘴上没说啥,可实际上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个老谭绝对来头不小!
得了这么个贵人相助,马正应往后兴许就能一路顺遂,平步青云了吧?
只是可惜,他的气色一直也不见好,身子骨太孱弱,以至于班里组织上山采药的活动,他也只能眼巴巴的瞧着,还可怜兮兮的偷着扯了扯我的衣襟,央我回头把山上的情形说给他听。
我答应了,不是我好说话,主要是我有小辫子在人家手里捏着嘛,要是惹急了这个傻孩子,万一他打我小报告咋整?
其实上山采药对于我们这些山里人来说实在稀松平常,早些年没钱看病的时候,遇上个大病小灾都得上山找活路,也不知道马正应是咋长这么大的,居然连山都没上过。
那天一早我们倾巢而出,由谢老灯领着上了山,还真别说,窝在乡里这么久,冷不丁上次山,也挺有意思,一行人说说笑笑,就难免拖慢了脚程,回到乡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虽然乡里早就通了电,但卫生所比较偏,拐过主街就没了亮,本来循着所里的灯光就能摸过来,可奇怪的是,今天所里似乎歇的早,居然一点亮光都没有。
谢老灯咬牙切齿的叨咕:“这俩丫头片子,老子一不在家她们就散羊了,才几点呐就睡觉了,你们说说,我是不是把她们给惯坏了,瞅瞅,连个门儿都不给咱们留!”
所里除了我们这帮学员,还有两个常驻的护士,都归谢老灯管,兴许是沾染了这老灯的脾性,平日里可是骄纵跋扈的很。
可稍稍一品,我不由皱起了眉:“不对吧……她俩睡了,你那宝贝徒弟还在呢!”
谢老灯闻言神色一凛,抬手止住了队伍:“稍息!”
众人脚步一顿的工夫,他冲我一摆头:“旁听生,去叫门,其他人,分散隐蔽!”
大家伙全都听得一愣,可看到他一本正经的脸色,也不敢造次,紧忙躲到了路边。
我见状,只得硬着头皮上去抓着铁栏杆大门使劲摇晃:“有人没,开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