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殷叔肯定已经做好了安排,但我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监狱里,我那个记名弟子贾存道,正躲在医务室里,透过狭窄的门缝,看着一间间陆续被打开的监室门,急得额头见汗,每分每秒对他而言都堪称度日如年。
自从我安排他回监狱取证之后,他从备品采购到最后的分发,每条线都摸排了一遍,但每个关键节点上的人,似乎都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为了不惊动此人,他又不能做得太过露骨,只得隐忍不发,暗中观察。
但心里有了怀疑,往日习以为常的一切,看起来似乎都与之前不一样了!
尤其是今天一早,天还没亮,狱长就下令将所有重刑犯拉出去开工,这不禁违反制度,理由更是让人匪夷所思,他说,要让这些闲得生锈的臭刑徒好好活动活动筋骨!
到底怎么活动筋骨暂且两说,这个时候带着百多个犯人去采石场开工,委实太过冒险,万一出什么纰漏,仅凭看守那几条破枪,不可能压住这些亡命之徒。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很冒险,可狱长的命令必须执行,何况这老家伙还亲自到现场来监督,黑着一张脸在走廊上来回踱步,那阴冷的眼神儿瞟到谁,谁都是一哆嗦。
贾存道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但这么做明显是违反纪律的,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拦一拦,不过这次他留了个心眼,回身先把房门和手铐的钥匙从钥匙串上摘了下来,藏在了椅子坐垫下边,左右端详了一下,这才转头出了医务室。
“狱长,这么做太冒险了,他们可都是重刑犯,全拉出去,万一有人跑了咋办?”
吴晨虎等人闻声齐齐转头,一看是他,吴晨虎不由得笑了,拍了拍腰上的枪匣子:“跑?我倒要看看,谁能跑得过子弹!”
尽管听出他语气不善,贾存道仍是寸步不让,板着脸道:“不行,这是违反纪律的,再说,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非要这么惩戒他们?”
吴晨虎眼睛眯了起来,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他向来说一不二,就连上头来人都得避让他几分,就更别提手底下的人了。
倒是他身边的一个守卫眼见情势不对,紧忙上前把贾存道往回推:“你知道个啥,这帮家伙一个个吃饱了撑的,在背后传瞎话编排狱长,咱要是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还不得蹬鼻子上脸?”
这个守卫平时跟贾存道还有点交情,不然也不会站出来打圆场。
可贾存道又怎么会在这种原则问题上轻易服软,他不但没顺势后退,反而顶着守卫的推搡冲吴晨虎嚷道:“他们违反管理条例,自然有惩戒他们的办法,哪能这么随意处置,你要是不赶紧停下,我就打电话向上边汇报!”
吴晨虎被当众质疑,不禁怒从心起,狞笑道:“哟呵,给你脸了是吧?老子今儿个非办他们不可,我看谁敢跟老子过不去!”
贾存道也不多说,转头就往收发室走,守卫赶紧跟上去劝阻。
吴晨虎却气坏了,不耐烦的冲守卫一挥手:“吵什么吵,把他给老子逮起来!”
守卫不禁愣住,虽然贾存道顶撞了狱长,但他毕竟不是犯人,哪有轻易抓人的道理。
可他迟疑,其他守卫却麻利的很,上前就把贾存道给扭得动弹不得,转头向吴晨虎请示怎么处置。
吴晨虎眼中杀机一闪而过,终究还是按捺住了,气哼哼的一指医务室:“关起来,等老子回来再收拾他!”
贾存道仍不肯干休,跳着脚的争辩,可惜他这干巴瘦的体格又哪是守卫的对手,当即被推进了医务室,守卫把他的钥匙串给夺了过去,反手就把房门重重的关了个严实。
房门关上的瞬间,贾存道就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一下软在了墙边上!
事实上他拦阻吴晨虎并非冲动,而是试探!
尽管这种揣测委实有点匪夷所思,但哪怕有一丝可能,他也不敢赌这一票!
他虽然直,却并不傻,吴晨虎身为狱长,对监狱管理条例最清楚不过,又怎么会知法犯法?即便是一时气急,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管不顾,如果没人拦阻也就罢了,他都这么拦着了,吴晨虎却还是一意孤行,就说明事情绝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
事先他已经考虑过出面拦阻的各种结果,甚至当场被毙了的可能也是有的,但不知吴晨虎是还没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还是没把他当盘菜,甚至都没把他拷起来,准备好的手铐钥匙也就用不到了。
他撑起身子趴在房门上侧耳细听,直到外边没了动静,他丝毫不敢耽搁,紧忙从椅垫下摸出房门钥匙,轻手轻脚的开了门。
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和房门大开的监舍,他只觉后脊梁上直窜寒气,立马转头直奔收发室,除了狱长办公室,只有那里才配了电话。
平日里戒备森严的监狱,此刻就像是一个不设防的空城,一路行来没遇到任何阻拦,收发室值班的人也不在,他抓起电话就要拨号,可电话里传来的刺耳忙音让他越发心惊!
到底是多大的动作才有必要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此时的他也顾不上那许多了,转头就摸到走廊拐角处,果然发现门口留了守卫,想从正门出去明显是不可能了,不过好在他还知道一条路……
于此同时,我正在殷叔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我说殷叔,这眼瞅着天就亮了,好歹咱得做点什么,总不能就在这儿干等着吧?”
殷叔笑了笑:“慌什么,还没到上班的时候。”
我挠了挠头才明白,他的意思是,只要吴晨虎还没发现刘文封旷工不到,事情就还没到迫在眉睫的程度,可不知为何,我心里就是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似乎什么地方出了纰漏,但细想起来一时却又捕捉不到!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天边终于露出了鱼肚白,房门终于被敲响了,声音急促得如同擂鼓,不等殷叔开口,本就绷紧了神经的我,一个大蹦从椅子上窜起来,跑上去扯开了房门。
门外一张满是泥污的脸映入眼帘,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