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抓庞冉,你们就必须先抄了赵家,不断了他的后路,必然后患无穷。”
这下任殷叔再怎么沉稳,也忍不住面露错愕。
要知道,赵家打前朝那就是有顶戴的人家,不仅是县里的名门大户,更是出名的积极分子,遇到灾年饥荒,捐款捐物更是阵阵不落,战乱年月连小鬼子都顾忌三分,虽谈不上根正苗红吧,却也是十里八乡有口皆碑的大善人。
可赵龙岗一句话就给人家定了个通匪?
我此时却忍不住插了一嘴:“那赵卫红是你什么人?”
“赵卫红……啊,我记得,这小子算是我侄孙辈的吧,不过是个庶出。”
我不禁暗暗点头,赵欢我虽然没见过,但是见微知著,单看赵卫红的做派就知道,这赵家从根上就不是什么好路数,一个庶出的孙子都这么刻薄恶毒,当家的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而殷叔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皱起了眉头,随即打量起这个办公室来。
我脑中灵光一闪,隐约明白了他的用意:“放心,这儿是老谢自己选的,密不透风。”
殷叔点了点头:“留人看着他们,你跟我来。”
我示意铁骡子留守,暗里有黄大魁他们相助,自不必担心出什么纰漏。
跟着殷叔出了门,他也把随行的两人留下,亲自开着吉普车带我回了他的地盘,到地方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集合人手,将手下的干将都派了出去,虽然他的命令并没有直接指向庞冉和赵家,但仔细推敲不难发现,所有动作都是为了求证!
尽管他已经尽量模糊了真实的目的,但这样侦骑四出的做法终究还是动静太大了,再怎么小心谨慎也无法排除惊动庞冉的可能。
可我并未拦阻,站在他的立场看,仅凭现有的证据就给案情定了性已经算是对我莫大的信任,不让他设法求证是不可能的,冒点风险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只能祈祷老天保佑,别真的出什么纰漏。
转头他找了间僻静的屋子,我们坐下后,他一开口就是:“事情有点麻烦了。”
虽然我这一年来也算见过、经过,但要论对全局的把控,还远远达不到一个上位者的高度,只知道,如果连他都说麻烦,那肯定非常棘手。
“我觉得赵龙岗说的没错,想收拾庞冉,必先断其后路!”
“麻烦的就在这里,那赵欢素来风评极好,可以说深得人心,我们不能凭赵龙岗的一面之词就抓人,否则一旦搞砸了,打草惊蛇不说,还会激起民怨。”
我眉头一挑刚要说话,他就抬手止住了我:“而且赵家的根虽然在乡里,但他的生意却遍及整个县城,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几乎没有可能。”
我自然知道赵家的触手伸得有多长,肖家够牛逼了吧?可要不是我掺和一脚,都都差点被赵家一个庶出的纨绔给收编喽,由此不难想见赵家的影响力有多可怕。
但怎么听殷叔这话,都有种要循序渐进,缓缓图之的意思,我不禁急了。
“好办呐,擒贼先擒王,只要把赵欢和庞冉一举拿下,我就不信查不出他们勾连的证据,一旦坐实了罪证,再查办他名下的生意不就名正言顺了么?”
殷叔重重叹了口气:“你也亲身经历过柴市集一案,怎么还会说出这种傻话?”
他抬手指向窗外监狱的方向:“你觉得,那庞冉为什么会冒充吴晨虎?”
我一时无语,这一点我之前也曾想过,但除了吴晨虎身份特殊,正适合他当掩护之外,也只想到他的八字恰好与吴晨虎很契合,毕竟想要找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已是不易,还想要八字相合、五行互补,恐怕就不是万里挑一那么“容易”了。
可殷叔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他说:“监狱是什么地方?里边关押的都是什么人?咱们乡的监狱情况还尤其特殊,很多解放前犯下重案的亡命之徒都关在那里,总数不下千人……”
听到此处我忍不住浑身一颤,终于明白了庞冉这么做的用意!
之前我还一直在想,即便庞冉真有这么大的图谋,想叛乱也总得有人手,他的人手到底都藏在何处?暗中蓄养这样一股力量所需的钱粮又从何来?
经殷叔这么一点,所有的疑团都瞬间贯通了!
想蓄养这样一支穷凶极恶的人马,还有什么地方比监狱更隐蔽、更安全的吗?而且不但不用为钱粮苦恼,还不怕这些人闲散久了生出事端来露了马脚!
好算计啊,真特么是好算计!
殷叔又道:“虽然咱们不知道庞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冒充吴晨虎的,但本着量敌从宽的原则来算,他已经担任狱长三年……这三年足够他做很多事情了!”
我默然点了点头,庞冉酝酿了这么久,肯定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我们所了解到的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一旦事机不密走漏了风声,他岂会坐以待毙,必然先下手为强,到时候一场大乱将不可避免,这样的损失和责任别说我了,殷叔也是承担不起的。
殷叔语气里多了几分沉重:“现在看来,他之所以没有动手不过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而柴市集的案子很可能就是他为了创造机会而发起的一次试探!”
我不由得想起柴市集那场巨大的爆炸,如果那一役给殷叔他们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想必就是庞冉动手的时候了。但他显然没想到,会被我们几个愣头青搅了局,不但没造成伤亡,反倒损失了一个千辛万苦挖好的坑,也难怪他那么恨我了。
“没错,当时我追杀那两个放暗箭的,其中一个在弥留之时错把我认作了庞冉,口口声声的求我别再让他蹲笆篱子了,当时只以为他怕坐牢,现在想来,那人八成就是他从监狱里派出来的,不然怎么会说‘再’?”
“还有此事?当时你怎么没说?就算人死了总还有尸首吧?”殷叔略带不满的道。
我当然明白,他只要循着尸源就能查到监狱去,可关键是,那家伙本身只是个阴魂傀儡,很可能平时被囚禁在监狱里,用的时候才放出来,借了李二杠的尸体出手偷袭,死后自然也就灰飞烟灭了。
这事儿让我怎么说?总不能把李二杠的尸体指给他看吧?
我叹了口气,没再多做解释,好在殷叔也明白我的难处,并未深究,而是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期,擒获匪首啊,这个首功无论如何是跑不了了,现在你也不用沮丧,后边还有得你出力的时候!”
“来不及了啊!”我苦笑不已。
眼下时间就像顶在咽喉的刀子,随时随地都可能扎下来,根本不容我们从容布置,还谈什么后边?
“谁说的!”
殷叔笑着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前,沉默片刻才回头冲我笑道:“你看,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