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魁领命而去的同时，我也立刻动身返回乡里。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经不能再瞒着殷叔了。事涉监狱，仅凭仙堂人马已经无法周全，而且垃圾场被端，庞冉很快便会有所察觉，就算我冒险让刘文封回去稳住他，想必也拖不了太久。
我是不敢赌刘文封的演技和立场的，万一他摇摆不定露出破绽，庞冉必定提前发动，所以只能等天亮之后让他托病请假，兴许能多争取一点时间，但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昼夜罢了，超出这个时限，庞冉随时都有可能惊醒。
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布下杀局，委实是件棘手的事儿，只能先找殷叔商量。
好在天色尚早，我趁机将赵龙岗和刘文封都押到了老谢的办公室，毕竟把两个五花大绑的人弄到三楼我那屋去太过招摇了，看来还是要在所外弄个僻静的落脚点才行。
可直到定下神来，我才意识到，我根本没有直接联系殷叔的办法，唯有先给村里的贺国梁去电话，让他想办法尽快撺掇我们碰面。
等回信的时候，黄大魁带着黄英凤前来复命，旅店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众人也都安然无恙，这总算去了我一块心病，正想吩咐他们全都撤回来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不等我起身，门已经被推开，殷叔带着两个面色冷峻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么急着想见我……”
话刚出口，殷叔就瞥见了坐在椅子里刘文封，不禁微微一怔，随即就转身对同来的小年轻道：“你们俩去守住楼梯口、升降机，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转过头，他脸上已经看不到半点笑容，而是透着一丝彻骨的寒凉。
“小王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刘可是个好同志，你怎么把他给绑了？还有，这位是……”
我不禁有点佩服他的洞察力了，刘文封和赵龙岗都坐着呢，绑着的双手也都背在身后，他却一眼看穿了玄虚，不仅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还果断支开了手下，不愧是搞侦查出身的老兵。
“我给您重新介绍一下吧，这位是鸡公山军师庞冉的入门弟子，外四梁之一的花舌子封文。这位呢，就是鸡公山大掌柜赵龙岗，江湖人称满山好的赵大当家了。”
“哦？赵大当家！久闻大名，想不到竟然在这儿见面了！”殷叔微微一笑，自己找了把椅子在对面坐了下来，光看那波澜不惊的样子，还以为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呢！
可端暖瓶给自己倒水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这节骨眼儿上倒水，你得是有多渴？
借机稳住了情绪，他捧着水杯坐进了椅子里，才开始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将调理姚春阳和顺藤摸瓜揪出了刘、赵二人的事大概讲了一遍，听得他连连低头喝水才勉强管理住了自己的表情。
等我说完，他点了点头，先投给我一个赞许的目光，随后转头打量起了刘文封。
“小刘啊，想不到认识你这么久，今天居然还要重新再认识一回，你看往后我是该继续叫你小刘呢，还是叫封先生更郑重些？”
刘文封真名封文，与龚大强他们的经历相似，都是庞冉亲手栽培的人，不同的是，他比龚大强他们命好，因为打小就能说会道，被带上了山，做了花舌子。
花舌子说白了就是绺子中负责对外传话、谈判的人，他在山上的时候就跟字匠姚春阳是搭档，虽然也是接触外界最多的人，但因为一向带着个面具示人，所以隐藏的很好，山寨没落之后就被安插到了监狱，照旧与姚春阳沆瀣一气。
这些都是回来的路上，他主动交待的，虽然仍有些不尽不实，但也算让我摸到了一点底，要知道，越是能说会道的人脑子往往就越活络，这种人最在乎的只有自己，很少会一条道走到黑。
因此在面对老上级的讥讽时，他非但没有半点尴尬，反而特别积极：“您可别开玩笑了，在您面前，我一直都是小刘，到死都是！”
两人这一问一答看似不着调，实则已经为接下来的审讯打好了底，殷叔没有选择分量更重的赵龙岗开始审问，为的就是从简单处打开突破口，问他姓刘还是姓封，其实是给了他一个选择的机会，看他是要顽抗到底还是坦白从宽。
而他的回答显然让殷叔很满意，接下来他也很配合的将自己所知的事情全都撂了个干净，如此一来，赵龙岗即便再怎么顽固，也很难再硬扛下去了。
“赵大当家，看来你也是个重名节知仁义的，既然为了兄弟选择了弃暗投明，那就拿出点诚意吧，就算不为了将功折罪，至少也能给其他人做个表率！”
赵龙岗闻言叹了口气，眼见大势已去，他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侥幸心理，可说出来的话，却还是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想看我的诚意，你还不够资格，去叫谭志培来吧。”
说实话，我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既不是恼怒也不是惊慌，而是忐忑！
虽说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松了口，但我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他会把所知的一切对我和盘托出，有所隐瞒是必然的，我也没理由为此懊恼。
真正让我不安的是，他对殷叔起了疑。
身为阶下囚，哪怕审讯他的人职衔再低，也不影响他戴罪立功，而且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即便换个职衔高的来，也不可能跟他谈什么条件，那他故意拿腔作调的唯一可能，就是怀疑殷叔跟庞冉有勾连，甚至……
我下意识的朝殷叔看了过去，尽管找不到任何怀疑他的理由，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吴晨虎这个狱长都成了庞冉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然而，殷叔根本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的笑道：“我劝你分清主次，不要自误！”
赵龙岗沉默下来，眼神略微有些飘忽，现在严格来说，是他有求于殷叔，迟疑不决的后果是他承受不起的。
我也暗暗松了口气，刚才如果殷叔起身就走，或者真答应去找人，那我就不知道该不该拦住他了，幸好他没让我做这道选择题。
而赵龙岗这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吐了口：“赵家。”
“赵家？哪个赵家？”
“这片地界上还有哪个赵家！”
“你是说，前商会会长赵欢？”
赵龙岗点了点头：“不错，他是我堂弟，也是鸡公山真正的大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