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大湾村的人说过,想助他们躲过此劫有两道坎,其一就是要在两天之内凑齐所需的家伙事儿,这第二嘛,就是找厉葵谈判了。
虽然这事儿我没挑明了说,但实际上,成败在此一举!
想慑服厉葵这条恶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这几天日思夜想的筹谋,地利方面我已经手拿把掐。大湾东口依山傍水,水道笔直,山峰高耸,峰顶老树参天,可以说处处都正合我意。
至于人和,论强援,我有王翠香、铁骡子相助,轮人多,大湾的村民都唯我马首是瞻,足以应付今天的场面,如今万事俱备,差的就只剩个天时。
此时正当卯辰之交,所谓辰伏百妖,辰时是一天中正气最旺的时候,几近化龙的蛟也难逃天时相克,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我仰头看了看东南的天空,乌云汇聚,正顺风朝这边飘来,实乃天助我也,只是迟迟不见铁骡子的信号,心里不免有点打鼓。
恰在此时,山顶亮光闪烁,正是铁骡子拿着镜子冲我这边晃动。
我悬着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转头把计划跟王翠香和盘托出,眼看着她直奔山顶而去,我抖开了随身的包袱,在河边布置起来。
摆下法坛,换上了角冠、罗裙,我敲响了文王鼓……
想请动河中蛟龙,原本要献祭才行,但龙王庙被毁已经激怒了厉葵,他此时必然盯紧了大湾,之所以没出手报复,应该是在等待即将到来的暴雨山洪,届时他定会趁着天时兴风作浪,水淹大湾。
此时有人做法召唤,他很容易就能察觉到。
果不其然,我这边神舞刚起,原本平静的河面就开始水波翻滚,一条白线从天际浮现,以极为迅猛的势头滚滚而来,隆隆之声响彻天地之间。
天光当即昏暗下来,山川大河都笼罩在黑沉沉的云影之下,厚重的云头几乎占据了天地间的一半,好似就在头顶数尺,随时都可能塌下来一般,压得人喘息都紧迫了许多。
更夸张的,如此厚重的乌云,偏以一种令人咋舌的速度翻卷奔腾着,就像千军万马奔袭而至,雷声如马蹄、似战鼓,一阵紧似一阵,令人有种即便肋生双翅也无处可逃之感!
面对这惊人的天象,我却忍不住嘴角上翘,早知道厉葵必定挟风雷而至,但他绝对不会想到,我正是要借他摆出的排场,给他送上一份丰厚的见面礼。
眼见时机已至,我飞起一脚,将身前香炉踢得凌空翻飞,噗通一声直砸进浪花里,沉水木做成的高香连同香灰一起化作漫天飞灰,纷纷扬扬的洒在河面之上!
但凡吃香火的主儿,哪个不好个面儿?
如果说焚香请仙相当于上门递帖,那我这一手,就相当于把请帖甩在了他脸上!
这他要是都忍得了,也就不叫恶蛟了!
只听河中轰隆一声巨响,一道巨浪冲天而起,猛然拔高数丈,直冲我的法坛拍了过来,光是掀起的劲风,就将滩涂上的卵石刮得扑棱棱一阵乱滚。
幸而我早有准备,借着风势飘然后退,眼看着巨浪在滩上炸开,拍得滩头乱石飞空!
水花落尽,法坛被拍得连个渣都不剩,地面都被砸出了偌大一个深坑。
河中浊浪翻滚,那熟悉的乌黑鳞甲重现眼前,同时一个沉闷的声音自浪涛中清晰传来:“好大的狗胆,敢这么戏耍老子的人,你还是头一个!”
如此凶威,若是骤然得见,我恐怕早就撒丫子开溜了,幸而鱼殉那晚已经见识过一次,心里有了数,倒也并不觉得有多可怕。
我冷笑一声:“你口气也不小嘛,本座皇清大祭司第十三代固山萨满亲临至此,你不跪迎也还罢了,谁给你的狗胆以下犯上?”
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恶蛟也是同理,想震住他,就必须比他还凶横。
当然,我可不是没来由的乱逞强,之所以敢这么跟他叫板,那是有原因的。
蛟类想要修行有成都要经历漫长的岁月,而他至今未能化龙,最多也就几百年道行,我笃定他未成气候之时,便已熟知我祖上威名!
皇家大祭司赫舍里·伊苏当年威震白山黑水,山精野怪莫不俯首认怂,对于厉葵来说,那可是童年阴影,亦如蝼蚁仰望巨象,就算他化成灰都不敢有忘!
不出所料,一听我这话,厉葵顿时没了动静。
我心里暗笑的同时,直接闭上了眼!
兴许有人笑我托大,但我跟你们说,要让一个人摸不透你,你就不能把他当盘菜!
关键是,我这不止是装逼,也是在酝酿雷眼,现在他还没回过神来,趁此机会,我正可以给他再下一个套子。
此时正是雷雨将至,云中已蕴了层层电光,我闭目凝神片刻,眼珠子已经有了变化。
我尚未睁眼,就听咔嚓一个大雷响彻耳边,厉葵的声音颇有几分气急败坏!
“赫舍里后人多了个屁,还不是一代不如一代,你家老祖宗的威名早就被你们这些不肖子孙丢光了,舔着个大逼脸到我这儿摆的什么谱?”
他这话可有点出乎我的预料,既没有色厉内荏,也没有心虚胆怯,反倒是火气不小?
我猛然睁眼,双瞳如镜,倒映出云层中萦绕的电光。
雷眼一开,河中情形顿时显露无疑,一条长达十余丈的恶蛟在波浪间翻腾徘徊。
几乎是同时,他身躯一震,那双红灯笼一样的龙眼中闪过一抹震惊,显然已经察觉到,我彻底看穿了他的行藏,一举一动都已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不禁偷笑,这就是我的第二个套子,他果然又中招了!
老话说,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既是蛟类和龙族的天性,同时也是天赋,玄门中人称之为“翻江倒海”、“云雨随身”,这一招既可隐匿身形,让人捕捉不到弱点,也能故作神秘高深,令人琢磨不透他们的实力。
可如今这种天赋能力竟被我一眼看穿,他岂能不惊,就像个脱光了衣服的娘们,说胆战心惊那都是轻的,要往大了说,受此一惊,他十成道行已然去了七成!
我这么说可不是夸张,还拿脱光的娘们打个比方吧,就好比梁玉清,别看她手眼通天,差点把我和王虎一起摁死,可要是骤然扒光她的衣服,再让她跟我动手,你看她行还是不行!
而这还不是最要紧的,真正让我大喜过望的是,厉葵脖颈之上竟有一圈鳞甲片片泛红,就像是有鲜血渗出一般,竟似害了什么毛病。
我强忍喜色,仍旧声色俱厉的怒斥:“混账,你若不为非作歹,本座哪有闲工夫理你,前两天你在大湾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