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原本我一个黄嘴丫子还没褪净的新人,是不可能轻易将徐家这两个老家伙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之所以能促成这事,其实是他们自己的心魔作怪。
那徐老太爷素来急公好义,是个舍己为人的老英雄,但他有个缺点,就是因循守旧,自打垦荒队进驻我们村之后,他连个安稳觉都没睡过,天天就怕垦荒队闹到大湾来。
虽说垦荒队明显与那些假公济私的东西不是一回事,可连我都是几番接触才闹明白这里边的区别,他一个外村人,再被秦隆煽风点火的一撺掇,要说不担心那才见了鬼呢。
没办法,都是当年落下的老病根儿了!
存着这样的心思久了,就像灯芯里捂了一股子煤油,我突然给他烧上把明火,他瞬间就炸了,急火攻心之下才被我钻了空子!
至于徐老仙就简单了,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打我娘那辈起跟他就没少结仇,如今我冷不丁闹到他家门上了,他自然火冒三丈,肯定存着心思处处跟我往掰了整!
我再拿话这么一激他,新仇旧恨全都上了头,别说他拎不清真假,就算明知我在搞鬼,都会顺势跟我一争长短,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嘛!
我娘教过我,做事儿呢,讲究的就是个坐言起行,治外病讲究的是个立竿见影,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晚就是让徐老仙怒拆龙王庙的良辰吉时!
下午我就又买了只烧鸡,拎了两瓶酒,笑呵呵的奔了庙门。
大湾的龙王庙就在码头前边,如果把整个村子比作一条龙,龙王庙就在龙头之上,离湾子近,地势又高,方便出船之前祭拜。
我赶在渔船陆续回港的时候招摇过市,这一路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眼球!
现在我好歹也算个名人,众人又都知道我家和徐老仙的恩怨,如今我大摇大摆的来到徐家的地界,他们自然好奇的要命,身后远远的缀了不少好信的。
还离着老远,徐老仙就瞅见了我们,三步并做两步的冲出来:“你们来干啥!”
我挤出笑脸晃了晃手里的酒肉:“老仙啊,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两家虽有恩怨,但到底也没见过血,我是寻思着……”
没等我说完,他当啷就是一句:“你爱咋寻思咋寻思,别以为你得了吧嗖的来报个信儿,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趁我还没后悔,你俩赶紧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我一听这话,脸色可就不太好看了。
他用上个滚字不要紧,可大庭广众之下把我报信的事张扬开来,用心可谓歹毒!
我一番好意,你就算不感恩戴德,也用不着恩将仇报!
如果真是垦荒队要来砸庙,他这一句话,就把我给卖了!
可我依旧舔着个笑脸道:“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你徐老仙再英雄盖世,也难免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我不抢你风头,就给你打打下手总行了吧?”
徐老仙闻言冷笑,要不是当着村里人的面,估计早就破口大骂了:“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我又不是太上老君,用不着旁人打下手!”
我们这儿有个茶余饭后的闲篇儿,说的是,老君当初若是学二郎神养两条狗,就不会给孙猴子偷仙丹的机会,他这是暗戳戳的拿我跟狗比呢!
他这么冷嘲热讽,我索性也不装了:“说你狗咬吕洞宾,都特么窝囊了狗!是你爹好说歹说求我来给你帮把手,要不是看在他老人家面子上,你以为我稀得搭理你?”
我回手就给他脸上也抹了一把锅底灰,自号前后算尽五百年,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徐老仙还需要别人帮衬,显然也是件极丢脸的事儿,尤其还是他亲爹请来的,当然更丢人!
此话一出,看热闹人纷纷交头接耳,当然,他们更好奇到底啥事需要请我帮忙。
不用我多说,徐老仙就给了众人答案:“守庙护庙是大湾村的事儿,显不着你一个外人,就算天塌下来,也与你无关!”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我要的就是他的这句与我无关。
看热闹的一见我居然就这么撤了,不禁大失所望,起哄架秧子的,打唿哨捡笑的,真是啥嘴脸都有,听得铁骡子那张老脸都跟烧红的烙铁似的,不甘心的一个劲儿扯我。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急个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有仇今晚必报!”
铁骡子只得悻悻的撒手,回头瞪了那些捡笑的一眼,不情不愿的跟我走了。
笑骂声中,我俩在码头边上找了个小旅店落脚。
大湾的水路通达,送往山外的木头、山货都在这里集散,平常也有去往各村的客船,因此,码头虽小,旅店、酒铺之类的倒也齐全,一些渔民,艄公也常到此处喝酒。
众人眼见我俩进了旅店,倒也没找我俩的麻烦,我俩大模大样的吃喝一顿,灌了二斤老白干下肚,差不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俩的落脚点后,才回头钻进了客房。
此时日已西斜,夕阳的余晖将整个码头映得一片金黄,透过窗户可见码头上忙碌的人群,晚归的渔船,嘈杂的声音远远传来,不禁让我有些羡慕起徐老仙来。
比起我们村的沉闷,此地的喧嚣反倒显得更有烟火气,这才是人间该有的气象吧。
如果不是天灾将至,我还真有点不忍心打破这份祥和。
可惜美景转瞬即逝,天色很快彻底暗了下来,水泊里摇荡的渔火提醒我,是该给徐老仙找点事做的时候了,他不是盼着天塌下来么,我当然得成全他!
我俩顺着后窗溜了出去,白天的时候已经踩过盘子,龙王庙后边不知谁种了几亩高粱地,虽然长势不怎么样,却也足够我们藏身。
钻进高粱里,我一手捏着项链,一手掐指唇边打了个唿哨。
中午我就已经呼唤过王翠香了,但她到底会不会来我也不敢确定,要是她有事耽搁了,那今晚就得我亲自出手,那样风险可就大得多了。
幸好,我并未高估自己在王翠香心里的地位,片刻之后,后边高粱杆子一阵抖动,只听唰的一声轻响,如同晚风拂过,一道黑影已然闪现在我身前。
我笑嘻嘻的刚要上去来个拥抱,就觉得眼前一花,那清香而柔软的大巴掌,劈头盖脸就拍了下来:“我叫你捏,叫你揉,叫你磋磨……”
我抱头鼠窜:“哎,婶子你听我说,我这不是有急事儿么!”
“你有个屁,你有个毛,你在哪儿胡吃海喝的,能有啥急事儿,我今个还真就得让你急一个给我看看……”
“救命,骡子救我!”我调头就往铁骡子身后躲。
铁骡子傻憨憨的双臂一张,像是老鸨子护崽儿一样把我护在了身后,笑道:“婶子你慢点,别再为这傻子闪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