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忙拍了拍他的脊背:“老哥,这事儿还真不能怪你!”
“啊……你啥意思?”老黄诧异的问。
我笑道:“要怪就怪我们哥俩太胖了。”
“嗐,你就甭跟我逗闷子啦,我还得去买药……”
眼见他急着出去,我也就寒暄两句放他出了门,转头跟钱多多进了院,打眼一瞅,我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特么哪像个人家,都赶上荒地凶宅了。
进门一条土道,坑坑洼洼的,牛车常年出入留下的车辙都没填上,左右两边拦着两道里倒歪斜的篱笆,能看出里边原来是种菜的菜园,如今尽是枯草,也不知道多少年没种过,早都撂荒了。
我不禁纳闷,黄老哥瞅着也像个勤快人儿,自个儿家咋弄成这副模样?
再往里走几步,只见正房是两间并排的茅草房,四边泥墙龟裂,房顶蓬草疯长,窗户纸补丁摞补丁的像百衲衣一样,怎么瞅都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
而左厢的位置则是一个高大的牛棚,不光高大宽敞,居然通体都是用比海碗还粗的红松原木盖的,棚顶崭新的油毡纸应该是今年刚换过,门头上挂着一对大红灯笼,两边还贴着对联,要不是门口停着牛车,乍一看还以为到了威虎山的聚义厅呢!
我瞅了瞅正房,再瞅瞅牛棚,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不人畜颠倒了么,见过疼牲口的,可没见过疼成这样的!”
谁知钱多多却嘁了一声:“这算啥,你还没看里边呢!”
“里边还能雕梁画栋咋的?”我白了他一眼,走了进去,然后我就把嘴给闭上了。
雕梁画栋倒是没有,可两进套间的牛棚你们谁见过?外间整齐的码着饲料,里间水泥打的地面,桦木打的桩子,连围栏都是一水儿的连皮小白桦,虽不见多奢华,却也干净整齐,堪比地主家的牲口棚了。
我正瞅呢,里边传来一个女声:“水烧好了就端来,赶紧的!”
我一听就乐了,笑着趴在栏杆上往里一瞅,那一身白衣蹲在老牛边上的,不是钟灵还能是谁?
“小灵灵,你支使谁呢,一年没见,胆儿肥了啊!”
钟灵一回头,也乐了:“小兔羔子,你咋来了,有你这么跟老姨说话的么?”
我嘿嘿笑着绕进牛圈,冲着她张开了双臂:“我娘老了你都没去,还好意思装大辈儿,快过来抱抱,这么长时间没看着你,都快想死我了。”
不是我孟浪,钟灵实际上也就比我大八岁,仗着跟我老娘姐妹相称就总拿我当小辈,可我打小就跟这个长相神似观音菩萨的姐姐十分亲近,她也确实抱过我,只是从我长出胡子开始她就不肯抱了。
钟灵脸色一红,狠狠白了我一眼:“滚一边去,没看我忙正事呢?你娘走的时候我在外地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跟这儿找茬儿?”
“嘁,不抱就不抱,虎着张脸吓唬谁呢,再说你都来了好几天了,这老牛的病八成早就好差不多了吧,还忙活啥啊?”
我一边说,一边走到趴在地上的老牛身边,跟钟灵并排蹲了下来,但只瞥了一眼,就忍不住轻咦了一声:“这老家伙……”
听我欲言又止,钟灵也叹了口气,轻抚着老牛的脖子道:“嗯,快不行了。”
我惊了:“连你都治不了?”
她语带悲戚:“这老伙计三十八了,相当于百岁开外的老人,况且又生了……”
话到此处,她没再往下说,回头瞅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钱多多:“回来就好,去看看水烧好了没有,主家眼睛不方便,你也不方便啊?”
刚说到这儿,就瞥见一个小姑娘捧着个大盆走了进来,钱多多赶紧把骨灰盒交给铁骡子捧着,自己去接那姑娘:“对不起啊雀儿,我回来了,这两天辛苦你啦,你歇着,我来就行!”
那个叫雀儿的姑娘抻着袖子抹去额头的细汗,笑道:“不要紧,我能行!”
“瞎逞能,你又看不着,万一烫着怎么整!”
两人说话的工夫,我发现那姑娘生了一双漂亮的杏核眼,偏偏眼大无神,连说话的时候眼珠都不动,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俨然是个盲人。
等她回了屋,我拉过钱多多问道:“你没给那姑娘瞅瞅?啥毛病啊?”
“咋没看,可咱治不了。他爹也领她跑遍了全省,说是眼底长了瘤子,谁都没招。”
我连连咋舌:“白瞎那么好看的眼睛了!”
那年月,眼底长瘤别说省内,跑遍全国恐怕都没人治的了,几乎就是不死的绝症。
钱多多也面露惋惜:“这就是命吧?不过她爹不信邪,还说要带她去北京呢。”
我闻言不禁微微摇头:“那有多少钱能够?就他们这点家底儿啊,砸锅卖铁都够呛!”
“倒也未必!”钟灵拿毛巾蘸了水,给老牛擦拭着身子,头也不回的怼了我一句。
我愕然不已,却听钟灵道:“我要是没走眼,这头老牛至少值一根金条。”
“啥?就这一堆骨头棒子?”我满脸不可思议的打量着老牛,没想到它竟也歪过头来瞅着我,像是抗议似的哞的叫了一声。
我忍不住乐了:“咋的,说你你还不乐意啊?瞅你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那样儿吧,要不是摊上老黄这么个好主子,早就没命了,还敢跟人顶嘴?”
老牛闻言,摇晃着脑袋打了个响鼻,那模样活像是人在冷哼,随即扭头不搭理我了。
钟灵却打抱不平道:“还真别瞧不起它,你以为它得了什么病?”
“啥病?”
“胆结石!还是特别重的那种,要不哪能瘦成这样?”
我虽不懂兽医,可好歹也是村里长大的孩子,话到这个份上要是还想不起点啥来,那真是白在山村混这么多年了:“结石?牛黄?天呐,你说它长了牛黄?”
别怪我激动,要知道,牛黄狗宝都属于天材地宝一类,连省里的大药房都是明码标价论两、论钱求购的,如果它真生了块大牛黄,一根金条那都是往低了说!
几乎是同时,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贪念,左右瞅了瞅,一看都是自家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钟灵:“这事儿,老黄他们家里人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