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横刀挡架,不是我怂,我也知道这一枪刺向我的可能性不大,但扑面而来的锐气形成了强烈的针刺感,以我的道行绝对撑不到尘埃落定。
黄大年和铁骡子也不比我好到哪儿去,虽然他俩离得更远一步,却也逃不出那恐怖的余波,两人都忍不住一边挡架一边后退,转眼就已退出了十数步外。
让我心中一跳的是,原本跟在黄大年后边的那只老母鸡,此刻竟也咕咕两声,双翅抱头缩成了一团!
这货不是被黄大年给制住了么?难不成是出于自保的本能?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我心里一闪而过,哪怕我再怎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此时主要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关富海身上。
他才是承压最重的那一个!
但让我诧异的是,这货竟然寸步不让的杵在原地,既没拿出任何反击的姿态,也没做出半点闪躲的架势,难不成他也想跟姓吴的一样,硬挨这一枪?
要知道,他本体虽然是骸骨妖,可他现在是附身在谢谷雨身上,就算他能受得了这一击,谢谷雨那小身板可是受不住啊!
我顿时慌了,顾不上什么所谓的规矩高声断喝:“混蛋,别特么硬撑!”
然而在对方呼啸而至的强袭之下,我的声音转瞬就被淹没在了刺耳的嗡鸣里!
眼见枪花泼水一般朝他罩了下去,我忍不住就想出手救人。
可就在我将动未动之际,关富海突然动了!
只见他不退反进,向前纵身一步,手里大弓猛的一搅,顿时将一朵贴近地面的枪花搅进了里边!
如此匪夷所思的动作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要知道那漫天枪花之中随便哪一朵瞧着都比这朵更为锋锐,连我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的事儿,他怎么会分不清?
要知道,面对这种强横对手,一着不慎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而且姓吴的这一招虽然看似万绿丛中一点红,真正的杀招只是其中一枪,可就算是虚招,其威力也远超寻常武者,一旦失手卷进其中,唯一的结局就是被凌迟碎剐!
我几乎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可此刻再说什么都晚了,哪怕是近在咫尺也救之不及。
然而下一秒,周遭忽然静了下来,枪花、劲风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扭在一处的两个人,形如顶牛似的僵在了场中!
定睛看去,只见关富海的大弓不偏不倚的套在了枪杆之上,将那阴气凝聚的长枪都搅得变了形,而姓吴的则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跟他几乎贴在一块儿的那张脸,眼神里还透着诧异!
他连说话都变调了:“你怎么知道是这一枪?”
关富海脸色涨红,浑身绷紧显得十分吃劲:“这有何难,花拳绣腿而已!”
姓吴的恼了:“不可能,我这招暴雨铁蒺藜生平未尝一败!”
他这动静已经不能用扭曲来形容了,若非灵体,肯定已经喷了关富海一脸吐沫星子!
关富海却笑了:“快拉倒吧,我只是捡最不起眼的一枪挡住罢了,就问你服不服气!”
这个回答不光把姓吴的听愣了,也把我给听笑了,可不是嘛,多简单的道理,任他把枪使得天花乱坠,最终的目的还不是掩藏住自己真实的意图?既如此,那么越是看上去可以无视的,就越危险!
你或许可以说关富海这一手有赌命的成分,但人家偏偏就赌对了!换句话说,在刚才那种千钧一发的情况下,又有几人能鼓起勇气押注在这最不起眼的一枪上?姓吴的说自己这一枪从无败绩或许是真的,但那只能说明他之前遇上的对手都没这个胆量!
姓吴的脸色又红转白,颇有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是啊,甭管人家是运气还是实力,说一千道一万,输了就是输了!
他受人家一箭,差点被打散花,人家受他一枪却完好无损,输赢还不明显么?
“好好好,好个奸诈的鞑子,你们滚吧!”
姓吴的猛然发力一抖枪杆,卸力的同时也将关富海震开了两步,十分巧妙的化解了僵局!
做完这些,他竟不看我们一眼,转身就往林子里走去。
“等等!”关富海沉声叫住了他。
姓吴的嗯了一声扭过头,面色颇为不善:“怎么着,放你们一马还不肯罢休?”
关富海抬手指向前边的林子道:“你或许是弄错了,我们要的不是离开,而是从这里过去!”
姓吴的并没立刻应声,而是缓缓转了过来看了看我们,沉默了片刻才说:“论理我既败阵,便该任由你们过去……只是,我非我,吴江已不是吴江,如果你们一定要硬闯,只怕咱们也只能以命相搏,不死不休了!”
“吴江?你是……宁远督军、下山虎吴江?”关富海愕然问道。
吴江之前说话时本就有些唏嘘,再一听这话,更是沉默了,好半晌才无声的点了点头:“生前虚名,不提也罢。”
他说得轻巧,关富海却一下子就火了,而且是毫不作伪,气恼得差点原地爆炸那种:“你特么放屁,你怎么可能是吴江!下山虎的赫赫威名传了几百年,连我都知道当年宁远城下,有一个明朝边将以一己之力血战我朝上千骑兵,不但胜了,而且还是大胜!”
吴江闻言竟然转过头去不肯跟关富海对视,只是无奈的叹息道:“你只道宁远大胜,怎么不说此战之后,吴江伤重不治之事?”
关富海更恼了:“不可能!这根本就是胡扯,能力敌千骑的武圣岂能伤重不治!”
吴江叹道:“你说的没错,可惜所谓武圣也不过是肉体凡胎,终究逃不过牵机散的剧毒……即使他能力敌千骑,也敌不过奸佞的一壶庆功酒!”
“什么?武圣是被毒死的?”关富海瞬间哑火,转而满脸震惊的问道。
吴江点了点头,将身后事淡然说了。
世人只知袁崇焕打的那场宁远大捷,却没几个人记得后来的宁远死战,当初努尔哈赤兵败宁远城下,至死都将此事引为奇耻大辱,并留下遗嘱,待宁远城破,务必屠城以雪当年之耻。
袁督军去后,明朝已然大厦将倾,宁远武备也一日不及一日,吴江受命于危难之时,领督军衔,欲挽狂澜于既倒。怎奈一人之力毕竟无法抗衡腐败的朝廷,他只能勉励支撑。
清军来犯之时,他也曾率兵与清军血战,怎奈兵卒老弱,军械荒废,实在无法击退敌军,战到最后,他也只能凭借一腔血勇与千余名清军周旋,也不知是命不该绝还是关圣帝君保佑,竟被他杀退了敌军,得胜回城!
可是就包括他本人也没想到,他没有倒在战场上,却倒在了庆功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