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是个战功彪炳的英雄,又有一身好医术,为何会屈居于此,沦落到与甄朵朵这种蠢女人一争长短的地步?
当初他救老谭的时候我就已经有点好奇了,看起来他们关系匪浅,即使不是一个级别的干部,至少也该是上下级的关系,可处境却天差地别!
好,就算这些都是我妄自揣测,但我可是亲眼看着他救了老谭一命!
救命之恩,老谭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别说什么栽培了他的徒弟,他既没残废,也没老到必须退休的程度,老谭要是真有那个心,用得着拿他刚收的徒弟,还这份人情么?
虽说觉得古怪,但交情没到那个份上,涉及荣辱的事我觉得还是暂时不问为好。
可我也没打算放过掏他老底的机会:“你说实话,到底为啥把办公室选在这儿?”
老谢张嘴就来,却被我一抬手止住:
“我可不是好信儿,咱这个研究小组要是能继续研究下去,没准儿往后我也得在这儿长驻,总不能让我跟你受这种不明不白的憋屈吧?”
我这就是在明着告诉他:忽悠我可以,但要是等哪天我自己看出问题来,别怪我不念师生情谊。
老谢又怎会听不出弦外之音,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要是听安排,现在就该退休去享清福,连这破地方也轮不到我……”
我大感诧异:“为啥啊?”
“现在中医不行喽,都说咱中医的理论玄之又玄,缺乏确实的依据,起效慢,疗程长,很多人甚至说,中医药屁用没有,那些被治好的人,都是自己挺过去的!”
我愕然道:“这算什么狗屁说法?照这么说,有病让他挺着就是了,我看他死不死!”
“有西医啊,人家哪儿疼给你医哪儿,还‘立竿见影’!”
我呲笑一声,心里已经有了数。
中医之所以会落到这步田地,并不是因为太玄,几千年的传承博大精深,怎么可能没有理论根据?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太博大精深了,大多数后辈也只是照本宣科,学得了皮毛,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说不出到底是怎么治好病的,怎能取信于人?
难怪老谢看到马正应这个天赋异禀的后辈,会欣喜若狂了!
想及此处,我也不禁唏嘘道:“真就像大家所说的那样,中医让你稀里糊涂的活着,西医让你明明白白的去死,可惜很多人想不明白这个理儿!”
可话刚出口我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吧,上头能任由西洋之术,糟尽咱们传统医学?”
老谢突然沉默了,半晌不发一言。
我身心巨震,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难道这本就是上边的意思?
良久,他轻叹了一声:“再明智的人也难免被大势蒙蔽双眼,现在已经有了取消中医,取缔中医办学资格的声音……”
一阵绝望袭来,任凭我巧舌如簧,此时也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
反倒是他,转头脸上就露出了怒意:“可老子不甘心,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必须证明给他们看,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我似乎理解了他的执念:“所以你宁肯赌上一世英名,也要把老谭从地府拉回来?”
他点了点头:“虽然人必须要救,但我的确存了这份私心,而且我也成功了,这是绝好的机会,如果能乘胜追击……”
我笑道:“应该叫趁热打铁吧?”
他哈哈一笑:“如果能趁热打铁,再把肖翘治好,就能在所里重振中医的声望……”
我再次打断了他:“所以你才开出天价把我给拉来?”
他闻言有点火大:“你知道为了当这个扫盲班的老师,我费了多少口舌,搭了多大人情?要不是仗着我这张老脸还有点面子,你以为他们会派个中医去教你们?”
可能是一时气急,话到一半他就猛的咳嗽起来,半晌才压住了火,却仍翻着白眼瞪我:“哪知道,好不容易把你们都教出来了,居然还遇上你这么个白眼狼!”
我没接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老怪物明明只是想借机散播中医的种子,现在却说得像是专门为了教我才争取当老师一样。
“行了,别装了,肖翘这事儿,兴许我能帮上忙,但有一样,如果形势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就算治好了她,也未必就能重振中医之名,所以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他点了点头:“我眼下求的只是在这乡野之地给中医留下一条根,至于将来能做到什么程度,暂且也没心思去想,你就说你到底看出了什么眉目吧!”
我上前摊开病历,指着早期的一些记载道:“她是在家发病,最初每月一次,都是十五之夜,这个能叫准儿吧?”
老谢连连点头:“错不了,这个是我亲自登门求证的,有啥问题吗?”
我没应他,而是一个响指唤出了黄青妮:“妮子你去请你家教主过来,这事儿,只怕得他跟我出趟差才行!”
黄青妮应声而去,老谢则更是惊疑的盯着我:“你不是说,她身上没有脏东西吗?为啥还要请那些东西来帮忙?”
我笑道:“待会儿见了黄大年,你可别一口一个东西的叫,那是我堂上老仙儿!”
说着,我指尖敲打着病历道:“她身上确实没看出问题,我怀疑,问题出在她家里。”
不等他追问,我就转身往外走:“这回你得带我去她家看一看才行了。”
老谢赶忙追了上来,趁着时间尚早,我俩出了卫生所。
我一路都留意着铁骡子的踪迹,可这货八成是憋屈狠了,竟然真没等我们,自己回疗养所去了,不过也好,他那个性子也确实不适合去人家家里问诊。
我和老谢搭了辆牛车,直奔乡西头的肖家。
老谢似是担心我乱来,路上就把肖家的大致情况跟我说了,肖家不是什么大户,但祖上却是曾在大帅府里任职,亲爹是个很有声望的先生,连她娘也是书香门第的千金,所以老谢叮嘱我,见了人家,无论如何也要收敛一点。
我一听这话忍不住就笑了:“论这个,我祖上还特么是皇帝身边的供奉呢!”
说着我瞥了他一眼:“而且老谢啊,你这态度得端正端正,记着,往后只要求到咱头上,就算是宰相吧,不说对咱恭恭敬敬,至少他也得笑脸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