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辗转奔波,她随李扶摇由扬州来到北京。
也因此,她进入了贫民百姓一辈子都仰望徒然的大阿哥府——永璜住在这里。
跟至李扶摇身后,她看到这府里的人见了他全然毕恭毕敬。
他引着她朝前走,直入永璜的休寝之处。
没有她想象的富丽堂皇,也没有她想象的宽敞明亮。孤孤寂寂的室内,冷冷清清。
榻上卧着一个人,面如枯槁,惨白的脸色,灰白的嘴唇,眼底深深凹陷,如已无生气的鬼魅一般。
这不是别人,恰是永璜。
刘芸诧异几个月不见,他竟成了这副模样;失了神采,脸上毫无血色。
李扶摇缓步走过去,侧身让开背后的光,以便榻上的永璜可以看得清楚。
他道,示意刘芸上前:“你可还认得她?”
永璜讥笑,像是老人沉闷的咳嗽,喉咙中溢出干涩的声音:“刘茗芷?”
李扶摇看着他,语气中不掩嘲讽:“对,便是你欲除之而后快,却还依然活得好好的女人!”
永璜面色微红,刘芸知道那是因为气怒而致,他以他那微微呆滞却怨恨的眼神愤然地盯着她。
李扶摇轻笑:“你看,她没事,可你却成了这副样子!”
刘芸诧异地看着李扶摇,他似乎以惹怒永璜为乐;永璜越是狂躁,他便越是畅快。
敲门声忽起,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丫鬟怯生生地端来一碗汤药。
李扶摇伸手接过,示意,那丫鬟退下。
缓慢搅着乌灰的汤汁,热气腾腾的烟气在李扶摇面前环绕,他翘起雷纳的桃花眼,半眯着走至永璜的身前。
他道:“主子,雷纳来伺候您喝药了,只是——不知这药能将你的命维持到几时?”
邪魅地笑着,他送一匙汤药至永璜泛白的唇边。
“砰——”的一声,永璜气怒不已,双目血红,他使尽气力将眼前的药碗打翻在地。
李扶摇转眸调笑道:“怎地,雷纳亲手喂你,你都不喝么?”
永璜急怒攻心,呼吸变得急促,胸口也随之剧烈起伏;忽的,他口中喷出一股鲜血,散出眼前一片红雾。
瞳孔暴突,他以手颤抖地指控着李扶摇:“你不是雷纳,你不是我的雷纳!”
李扶摇阴郁地眯着眼睛:“这样无用,你为何活着?”
刘芸为眼前的一切惊诧,她看到李扶摇依旧步步*近永璜。
刘芸禁不住冲过去制止他,吼道:“你干什么?他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谁都能看出,永璜已经病入膏肓。
李扶摇狰狞地大笑:“早死晚死我一样要让他难受!”
推开刘芸,他揪着永璜的衣领,永璜无骨般的身子随着他的晃动而摇摆。
李晋言面露鄙夷之色:“你永远都是个附带,你比不上你那些皇弟,你额娘出身卑贱,你永远也不可能和他们并肩而立;你惧怕你的皇阿玛,为着他的一句话,忧郁压抑成为这样一副无用的样子;你嘲笑所有的人,可谁会如你一般是个废人?”
永璜口中涌着鲜血,他急促地呼吸,眸子因缺氧泛起一层苍白:“你——你——胡说!”
李扶摇轻巧地撒手一放,永璜便无力地跌至至床上,几经挣扎他爬不起来,倒是如雪般的锦被染出了一片湿红。
他抓狂且无奈地看着李扶摇,愤恨地软虚着双手悬空朝他抓挠过去。
伸手而不得,永璜终究面容一顿,瞬间痴愣。
刘芸诧异他是不是气糊涂了。
却见他喘气静止,直着身子歪歪地朝后仰去,再不动弹。
李扶摇轻蔑地以手探至他的鼻间,双目缠着失望,裹着笑意。
刘芸担忧地走过去看,永璜已经死了。
原来一个人死掉可以这样的容易!
李扶摇不屑地看着刘芸颤抖着手为永璜抹上了毫无生气暴张着的双眼。
嘲弄地看着直挺挺躺着的他,他笑,死不瞑目吗?
曾经,他想要进驻的是这副生来好命的身体,相对的,他决计要把自己那具残破不堪的身体搪塞给他。
他幻想着他的愤然、羞愧和无奈,他向往着将他侮辱他的一切加倍回复给他。
可他本就命不久矣。
雷纳忽然死去,以致他宁愿守住那双桃花眼,不惜选择丧失世俗的高位和蓬勃的野心。
他愿和雷纳融为一体,为了这个目的,他什么都可以抛弃!
他笑,也许,将永璜最为珍视的人毁给他看才是真正的快意,他曾视雷纳为无可取代,也曾嘲笑鄙视自己的卑贱下流。那么如此肮脏的自己占据了雷纳的身体,于永璜这个无用的男人便是一种残忍的覆灭吧!
他仰首大笑,这样的报复,他快意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