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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院子里中白天那几个收钱的人喝的醉醺醺,看见我和我娘一下子站起来。
而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装蛇的袋子打开了,手里拎着一条蛇便朝那几个人甩过去了。
蛇见了人便缠住了身体,几个男人被吓得嗷嗷叫。
娘见状又丢了几条蛇过去,我缩在角落里不敢动,生怕蛇爬到我身上。
那几个男人被飞着的蛇吓得昏了过去,娘这才收手,又将蛇一条条抓了起来。
最后又去屋子里找了几天绳子将这三个人捆在一起,然后一盆水泼下去。
三个人醒了,这次酒也彻底醒了。
“大姐大姐……您要干什么啊?”
我娘一巴掌甩过去,“大姐?你们几个长得那么丑叫我大姐?”
“大妹子大妹子,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你收了我们的钱你说我要干什么?”
“我们还钱我们还钱还不行吗?!”
三个人被我娘吓得磕磕巴巴哆哆嗦嗦,我娘摇头,“说还就还了,那么便宜你们?”
“那你说咋办啊大妹子。”
我娘坐在椅子上把玩着装蛇的麻袋,“多给我些钱,以后不许在街上乱收保护费,还得保护我的摊子。”
“好好,都听你的大妹子!!!”
娘哼了一声,又把麻袋解开了,拎出一条蛇走了过去,“下次再犯,我直接把蛇塞你们被窝里知道吗?!”
几个男人忙不迭地点头,又求我娘把他们放开,但我娘觉得不解气,拿着那条蛇挨个蹭他们的皮。
看那几个人抖得快尿了才将蛇抓起来然后把他们放开。
那几个人被放开以后看我娘活像个阎王,没人敢靠近她,简直恭敬得不得了。
娘拎着蛇袋子带着我离开了,再有一个多时辰城中也快宵禁了,娘带着我去了一家酒楼,将蛇卖了。
然后带着我吃了顿好吃的,晚上在客栈里,我和娘睡一张床。
“春芽瞧见没,咱们女人虽然力气不如男人,但咱们有智慧。”
“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会动脑子,当时吃亏不要紧,过后一定要讨回来。”
我点头:“晓得了,娘。”
从前的娘只会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哭,然后同我说:“女儿,吃亏是福吃亏是福。”
我很爱原来的娘,可是从她身上我看不到任何吃亏而来的福气。
反正若以后嫁人了,我决计不要吃亏,我要像现在的娘一样,让所有人都不敢欺负我。
第二天我和娘回了家,然后发现爹躺在床上,脸被打伤了,而磨坊里的东西也被摔了不少。
娘一瞬间脸色变了,我知道她生气了。
她指着爹的脸,“你这脸咋回事儿?”
本来没事儿的我爹被我娘一问,一下子哭了,“大哥今天来说要做豆腐的方子,我不给,他便揍了我。”
“娘也向着大哥,说咱家没儿子没资格做豆腐。”
爹越说哭得越厉害,结果娘啪一巴掌打在爹的脸上,“别哭,哭什么哭,看着眼睛都疼。”
“大老爷们连家都护不住你还好意思哭,我抽你一下都抽少了。”
说罢,娘又一巴掌抽了过去,爹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胆怯地看着娘,“那咋办啊秀英,你别打我了。”
然后爹就又挨打了,挨打完娘将爹叫了起来,两个人去了家里的茅厕。
爹在娘的指挥下往桶里舀粪水,臭的人要把三天三夜的饭都呕出来。
舀满了一桶,娘让爹拎起来便径直去了奶奶的屋子外面。
然后我看着娘用葫芦瓢舀着粪水往奶奶的窗子上泼,正是白天臭味儿一下子散开,奶奶跑出来指着娘的鼻子欲言又止。
娘瞪着眼睛看着奶奶,“你个老登,我和李大勇养着你你还敢向着别人。”
“吃我们的喝我们的别说我生个女儿我就是生条狗也没有你偏心眼子的份!”
奶奶脸憋的通红最后将矛头转向爹,“你你你,管不住你媳妇是吧!你个不孝子!”
我站在一旁看着奶奶心里想着可别说了,爹自己都挨揍呢,还管娘。
奶奶说完娘呸了一声一瓢粪泼到了奶奶身上,“你再说,你再说,你个偏心眼子的老登,你再说我把这一桶喂到你嘴里!”
“我不是秀英,我是曹心柔!!!”
奶奶叫得像打鸣的鸡,一屁股坐在地上,娘看着她,“再吃里扒外你就带着你的行李滚到老大家,看看他乐不乐意养你!”
收拾完奶奶娘回头看了像个鹌鹑的我爹,“待着干什么呢?去舀粪!别逼我抽你!”
爹很快便去干活了,从我生下来以后,爹现在手脚最麻利。
最后爹又舀了两桶粪,用扁担挑着往外走,村里不是农忙,闲人很多,大家都看着我娘拿个瓢领着我,后面跟着挑粪的我爹。
知道这是又有什么热闹可看了,所以慢慢的我们后面跟了一堆人。
到了大爷家,娘一脚踹开院门像将军攻打城墙一样指挥我爹,“进去!”
然后在围观群众的注视下,我娘指挥着我爹开始泼粪,从前种地都不卖力气的我爹此刻泼粪简直是用足了力气。
屋子里的大爷大娘趴在窗子处往外看,但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连叫骂也不敢。
我娘挑了一块没有粪的地方踹了一脚,“滚出来,你们不是要做豆腐,躲里面当什么王八?”
“李大勇被你们打成那样,你们赶紧给我滚出来!”
周围的人没有敢劝的,娘环视一周找了一根锄头,猛的把二叔家的窗子捅漏了。
然后我爹就从那个洞口往里泼粪,这大概是我爹这辈子最有准头的一次。
屋子里的大爷大娘惨叫声一片,我娘掐着腰骂,“做豆腐,我让你们做豆腐!以后我天天来,你们不是能欺负人,晚上你们也别想睡好觉!”
“半夜我爬窗户来,我就不信了,我一个脑子有病的还怕了你们这群老登!!!”
终于爹泼完了,娘也骂完了,屋子里的大爷大娘开口了,“别泼了,我们错了真的,不做豆腐了我们,真的不做了!”
我娘一把把我爹刚才用的瓢撇进去,然后呸了一声,“先放过你们!”
最后爹趾高气昂地跟着娘回了家,回了家我听见娘和爹说:“家里的地卖出去,值钱东西收拾收拾,把豆腐方子卖给你大哥。”
“啊?卖给我大哥?为啥啊秀英?”
“咱们去城里开间铺子,以后春芽要读书,在村里不方便。”
“读书?一个女娃……”
话没说完爹又挨了巴掌,娘看着他,“女娃咋的?重新说!”
“女娃也得读,但是今天才骂了大哥,他能买咱们的方子吗?”
“凭什么不买,我让他买他就得买!”
我娘自己说定了这事儿,便带着爹又出去了,只是这次没带我。
回来时娘便带着钱回来了,地和豆腐方子都卖给大爷了,家里的值钱东西也都被翻出来了。
但娘说还是差了不少,于是娘又去了奶奶那屋子,但是奶奶不给她开门。
娘说好话的时候比骂人的时候还吓人,最后奶奶还是给了娘钱,娘说会还的。
还差最后一点娘说有办法,然后第二天一早我们又进了城。
娘带着我去了那几个收钱的人家,几个人见了她毕恭毕敬。
娘咳了一声,“昨天是个误会,我这个人最是和善,想必你们也不想天天当地痞无赖。”
“这样,你们借我点钱,我让你们进我豆腐坊入伙,后半辈子你们跟着我一起干。”
此刻我觉得娘更像一个地痞无赖,她在收复自己的手下。
最后钱借来了,娘拍着几个人的肩膀,“以后叫我大姐,大姐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娘这次又带着我去了第一次的那间酒楼,这次她出来时是带着笑脸的。
然后她跟我说,以后可以每天给酒楼送一百斤的豆腐。
接着娘带着我又去了几家,又敲定了一些要豆腐的。
娘跟我说,她要是没卖出臭豆腐,就不会有人要她的豆腐,这叫品牌效应。
我不太懂,但娘说的我都听。
最后娘租了一个空房子说以后就在这儿做豆腐,然后白天出摊,能赚两份钱。
然后娘带着我又回了家,一家人连夜把东西收拾了,娘走之前问奶奶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奶奶的头摇的像拨浪鼓就差没抱着床柱子说不去了。
搬到县里时娘安装好了磨盘,又给那几个收钱的人安排了活儿。
那三个人一个叫王大一个叫王二一个叫王三,干活比我爹麻利多了。
娘说以后她要当整个县城甚至省城的豆腐承包商,她说她是什么王小蒙。
王小蒙我不认识,但娘说的,一定都对。
家里的豆腐坊后来有了名字叫春芽豆腐坊,娘往各个酒楼送豆腐还自己出摊卖各种豆腐小吃。
第二年的时候,娘说她赚够了钱,要送我去上学。
而那时娘的豆腐坊已经有各种各样的豆腐了,也有了更多的人来干活,爹不打人了,只是时常被打。
娘说我爹挨多少打都是活该的,而王大王二王三一边卖力干活一边害怕我娘。
每次我爹挨打,他们三个就会缩在一旁假装自己是哑巴。
他们和娘说:“打了姐夫可不能打我们了!”
县城里人人都知道有个秀英姐是大名鼎鼎的豆腐老大。
读书的私塾里女子少之又少,但我娘说我一定能学好,以后能做很多事儿,不止是嫁人。
某天,娘和我说,她其实不是我娘。
我娘在一个很远的地方过上了996/007的悲惨生活,但她甘之如饴。
996/007我听不太懂,但她不是我娘我知道的,只是我原来的娘太会受苦了,所以有受不完的苦。
现在的娘来了,便没再受苦,从前的娘在很远的地方不再受苦便好。
考试时我在卷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李春芽,春天的、希望的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