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优鸣苏醒了。
他脑部的疾病,被医治成功了。
他像是做了个长长的,长长的梦,梦中很多人。
从小到大,从县城到导学,从大学回到县城,又从县城去省城。
从养父母,到姐姐,到妻子。
还有那些,忽远忽近的,那道声音。
那是幻觉?
是梦境?
应该是幻境,是他濒临死亡时,产生的一种幻境。
他醒来了,那些幻境距离他越来越远了,他睁开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窗明几净,护士含笑。
还有导师那慈祥的面容。
“优鸣,我给你联系了国外的康复机构,你先去康复一年,顺便在那里交流一下学术,等你回来,在南城落脚。”导师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众难以掩盖的激动。
潘优鸣感动的,瞬间眼眶通红。
“我……我当时的行为,很过激,虽然没有造成实际的伤害,但是我也要负法律责任的。”潘优鸣向来都是一个敢作敢当的人。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优鸣。”导师的眼神无比温和。
“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是个治病救人的人,如果你的黄金生涯在牢狱中度过,得有多少人因为得不到救治,而是去生命?
你的使命,是治病救人。
你没有对人造成伤害。
是他们!
他们在伤害你!”
导师就是偏袒自己的学生。
就是偏袒!
又怎样!
他豁出去这条老命,也要抱住潘优鸣!
潘优鸣是个十分识大体,识时务的人。
他瞬间就能明白导师的意思,他立即说到:“谢谢你,导师,我将来康复了之后,如果还能拿手术刀,我一定会救治很多很多的人。”
导师点点头:“答应我,和过去告别!永远割开!把那些事从你脑海里清除!”
“嗯!和过去告别!”
“我潘优鸣永远不会再想那些事情!永远不再想!”潘优鸣苍白的面容上,笑着说。
他刚说完,便隐隐约约听到一道遥远的声音传来:“恭喜你,阿鸣,你一定会一鸣惊人的,好好的活着,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
潘优鸣骤然一怔。
那道声音,是那道声音。
他又仔细的听了听,可,那道声音没有了。
他甚至不敢确定,那道声音是真的吗?
还是他自己在鼓励自己,鼓励使的自己产生了一种幻觉?
潘优鸣不知道。
但,他的信心更强了。
在导师的安排下,潘优鸣去了国外最好的康复中心静养,静养期间,他也没闲着,一直在参与学术讨论。
他彻底和过去告别了。
他换了手机,之前所有的信息都清楚了,他在国外一呆就是三年。
这三年的时间,他一直都在潜心研究医学问题。
国外呆了三年,他的医术越发精湛了。
国外的医院很像把他留在本院,但潘优鸣志不在此。
他想回南城。
是导师给了他重生的机会。
他不能辜负了导师。
三年后,状态已经调整到非常好的潘优鸣回到了南城,直接在南城医院就职。
踏入南城时,他便觉得,他貌似回到了故乡。
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中?
母亲?
他有母亲吗?
不算养父母的话,潘优鸣至今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
他也不想知道。
但他却不知道,母亲的怀抱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
也许,是导师对他的关怀吧。
而今天。
便是他就职之后,接替自己老师的,也是在南城医院的,第一台手术。
在进入手术室之前,潘优鸣听到了那声:“四叔。”
四叔?
是喊他吗?
一定不是。
但,潘优鸣为什么觉得这声音,好似曾经在哪儿听过?
原本应该心无旁骛的主刀医师,在进入手术室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个刚长大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长得很丑。
一脸小雀斑。
凹鼻梁。
眼睛小小的,鼻头被她哭的通红通红的。
她像个找不到家的小娃娃突然看到自己亲人一样,泪眼汪汪,又一脸喜悦,然后张着双手朝他扑过来。
她把他当什么了?
那一刻,潘优鸣分明能感觉到,这个刚刚长开的二十来岁的小女孩儿,貌似把他当成了父亲?
父亲?
不。
她喊的是四叔。
是了。
她把他当成了仅次于父亲的,叔父了。
他一直想要个孩子。
一直没有。
他的心已经死了,他打算后半生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医学生,他已经和过去彻底告别了。
但,这个女孩儿,却一下子就勾起了,他那颗想要做父亲,却一直都没能如愿的心。
潘优鸣是个理智的医生。
今天是他第一台手术。
他不能分心,不能有任何杂念。
这台手术对他无比重要。
所以,他果断的没再关注这个小女孩儿,果断的进了无菌手术室,进去的那一刻,一切杂念抛诸脑后,脑后来想的,只有病人。
手术耗时整整六个小时。
在他动刀的那一刻,他便精神抖擞了,那是他最爱的职业。
致命救人是他的哀嚎。
没一台成功的手术,都像是解开一道难题一样,让他废寝忘食的享受过程,并十分自信的完成了这道难题。
六个小时后,手术十分成功。
缝合完毕的那一刹,潘优鸣也累的,嘴唇干裂到爆皮,双脚都麻了,双手累的直打哆嗦。
不过,心是放松的。
他放松到,暂时把那个长得丑兮兮,却又超级可爱,可怜巴巴儿,露着红红的小鼻头,哭的惨兮兮的小女孩儿,给忘了。
从手术台上下来,他便拖着无比疲惫的身躯走出来。
他只想睡一觉。
狠狠睡一觉。
然后,拎着礼物去导师跟前,下跪谢恩。
是导师给了他重生的机会,是导师让他在南城最大的医院,第一台手术就打响了。
是导师。
他要感谢自己的导师。
结果,他刚刚走出无菌手术室,身上脸上还挂着无尽的疲倦的时候,疲倦到眼皮都不想抬一下的时候,他看到了三个女孩儿。
确切的说,是一个女人,两个女孩儿。
更确切的说,是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以及一个半大不大的小孩儿。
恰恰相反。
半大不大的小孩儿无比冷静的看着他。
而那个年龄占最大的女人,却哭的一脸乱泪。
那泪痕,像潘优鸣手中的柳叶刀一样,十分快狠准的一下子便划破他的心脏,直钻他的内心深处。
那泪,酸渍的他的嚯嚯的疼。
疼的直跳。
潘优鸣一下子便愣住了。
紧接着,他便听到她喊了一个名字:“昊旸……”
昊旸?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他做了一个无比遥远的梦。
他在梦中见到过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那个男人告诉他。
他叫昊旸。
潘优鸣的信,顿时翻江倒海一般的,不知是什么滋味,还没等他理清思绪的时候,那带着一脸乱泪的女人,已经不顾一切的扑到了他的怀中。
她哭着,一声一声的喊他:“昊旸,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要再离开我了,昊旸……”
那一刻,潘优鸣的心,被软化的提不起来。
他坚定的说了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