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瞪着眼睛都看直了,见那个所谓的大夫当真收了箱子要走人,差一点就暴走。
后来想想,算了,这是古代,这村落里能有个赤脚大夫就算不错了。
跟他要了些口服外服的药,把人送走,姜嬷嬷又来刷存在感了:“娘娘,毕竟是条命,让她安宁些走吧。娘娘心善,可事后给她家人一些照看。”
黎锦看看姜嬷嬷,又看了眼躺在浴盆里无知无觉的孩子,咬咬牙,和阿兰说:“把我们酿的最好的那种酒拿过来。”她一边说一边撩衣袖,“我一直说此酒能解乏,能取暖,还能用于伤处,嬷嬷不想见识见识么?”
姜嬷嬷:……
这位娘子贼坏了,每每总能准确戳到她的点上!
看姜嬷嬷面露迟疑,黎锦就知道有戏,立即道:“那就请嬷嬷暂时帮我照看她,我去准备些东西。”
摸了摸盆里的水,已经有些冷了,黎锦得寸进尺又要她帮忙再换轮热水,然后飞跑回房,拿了针线剪刀、剔刀、干净的布帛、银盆、所有她能找到的油灯,回到厨房。
这时救命如救火,她也不管其他,看到厨房有人就吩咐:“把所有油灯点上,摆在四角,灯好后除了姜嬷嬷和阿兰,其他人都出去。”
吩咐完,也不管人家答应不答应,一顿操作猛如虎。
先把针、剪刀、剔刀丢进陶壶里,加火烧开消毒。
然后接过阿兰百般不情愿拿来的酒,吨吨吨倒进脸盆,把棉线拆成最小最小的一丝,和布巾泡进酒里。
这下不说阿兰,就是姜嬷嬷都瞪大了眼睛!
太糟蹋了!
那是酒啊!
神仙酒!
聚味楼葡萄酒都卖二两银一杯,这个神奇酒万掌柜可是暗戳戳定价五两银的啊!
这一盆倒下去,得多少银!
黎锦却眼也不眨,都弄好后,把落到腕上的袖子重新卷上去,从陶壶里捞出剪刀、针和剔刀,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地开口:“阿兰帮我扶着点娃娃,嬷嬷还请助我,需要的时候帮我递一递东西。”
姜嬷嬷的心神还在酒上,她捂了捂泛疼的胸口,没理她。
黎锦却已经蹲下去了,教阿兰托好那孩子的头,她一手按着她的头顶,一手拿剔刀,小心翼翼先把那孩子伤口周围的头发剔掉,然后把泡了酒的布巾稍微拧干、擦拭,一点一点,把伤口都清理干净。
为了保险,黎锦还用布巾小心清了清伤口内里,随着她的动作,本来已经不流血的伤口,又开始大股大股往外冒血。女孩不知道是被酒精刺激的还是被黎锦的动作刺激的,四肢微弱地抽搐。
黎锦都快要哭了。
她还是第一次干这个事,妈呀好可怕,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觉得麻棱棱的,只想要闭眼逃跑!
然而她不能,已经这样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坚持,也许是因为她是女孩,因为孩子爷爷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孩而放弃。
就像她前世,她想读书,想得哭,她奶奶却以女孩子反正要嫁人读再多书也没用给阻止了。她妈妈那时候因为才生了弟弟无法做事,身体也不好,爸爸的工资被奶奶全扣在手上,无可奈何下,黎父求熟人把他带到工地上搬砖,给她重新又搬出了一期的学费。
为此,他爸爸一双手给磨得血肉模糊,还被她奶奶一板凳打吐血,黎锦都哭着说不读了,再不读书了,她爸爸却坚定地把她送到学校,告诉她说:“去读书,读书才能改变你自己的命运!”
所以,既然女孩反正都要死了,那就努力一把吧!
努努力,也许就活过来了。
硬忍着对血的恐惧和不适,帮那孩子清理完伤口,黎锦就穿针引线,给女孩做缝合。
这么长的伤口,不做缝合,根本好不起来,这是必须要做的一步。
针刺进人肉里的感觉,黎锦估计这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约摸是太痛了,女孩四肢抽搐得越来越厉害,黎锦不得不让姜嬷嬷按住她,然后她一边擦拭血迹一边缝针,一边还在女孩耳朵边叽叽咕咕念叨:“忍一忍,忍过去就好了,你不想再看到你阿公吗?你阿公为了救你,一双手都刨烂了,跪在雪地里,额头都磕破了……他年纪已经很大了,若没有你,让他怎么活?”
又说:“我是庄上新搬过来的小娘子,你应该见过我的吧?我记得,你帮我摘过葡萄。年后我打算把葡萄种满山,到时候,你和你阿公可以帮我种葡萄、摘葡萄,还能帮我酿葡萄酒,我给你们钱,拿了钱你就可以和你阿公建新房子,住新房子啦。新房子里你可以种上花,再栽一些竹子,花可以做鲜花饼,竹子可以挖竹笋……”
啰啰嗦嗦,她又极尽可能去描述鲜花饼的漂亮美味,竹笋炖鸡的鲜香清脆……
说完,她针也逢完了,黎锦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
把针抽出来,剪掉多余的线头的时候,女孩一动不动仰卧在那,她有些茫然地抬手探了探那孩子的脉搏,然后又被烫到似地抬起头:“还是……不行吗?”
她手都是木的,完全感觉不到女孩的脉息。
姜嬷嬷和阿兰都看着她,两人都是一样的神色复杂。闻言,阿兰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活着。娘子看,她听到娘子的话,都哭了。”
黎锦低下头,果然看到女孩眼里缓缓流下的泪。
她忍不住吁出一口气,接着又紧张起来,小心将女孩脸上头上沾到的血迹都擦去,看她头发实在是脏,三下两下,干脆把她头发全剔掉了。
剔完,发现那孩子头上密密麻麻都是红点点——全是虱子咬的!
干脆又用酒消了一遍毒,黎锦扶着阿兰的手站起来:“水冷了,先把人抱去我房里,晚上我自己守着她。”
这么大的伤口做了缝合,怕感染发烧,所以今晚很是关键。
想到这里,黎锦又拿出赤脚大夫留下的药,她看了一下,勉强能认出其中有黄莲?
好吧,黄莲似乎是能消炎去肿痛的,就是不知道去的什么肿。
也管不得那么多了,黎锦让人把喝的药煎一副,又把外用的涂在女孩光光的只剩一道蜈蚣脚一样的脑袋上,包扎好,把她擦干包好,抱回自己房里。
将人安置好后,黎锦又喂女孩喝了一口酒——没有麻醉药,喝醉了也能麻痹一下神志,让她感觉没那么痛?
大概吧。
黎锦反正是没办法了,什么都试一试。
万一呢,穿越大神罩着她,就有用了呢?
女孩这时身上已经在发烧了,泡在水里还不觉得,搬出来这一会就有明显感觉。
她也喝不大进东西,全靠黎锦和阿兰一起压着灌,灌了酒,药煎好送来后又灌了药,黎锦再次累出一身汗。
外间,秋葵忙完黎锦交待的活,回来就听说黎锦搬了个死人进内宅,急匆匆连忙往回赶。
才进门就让姜嬷嬷堵住了。
雪花飘飘地下,无声无息就白了一整个世界。外间因为收留不少人,忙忙乱乱的,内宅里,姜嬷嬷和丫鬟婆子们都立在廊下,却是静寂无声。
秋葵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嬷嬷。”她走过去,低下头,恭声问好。
姜嬷嬷转过身,“娘娘交待的事都做完了?”出乎意料,她的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温和。
秋葵却越加警醒,恭谨道:“是。”
“娘娘今夜帮村里一小娘子上药、包扎,还用针线在她头上缝了针……秋葵,你是娘娘的陪嫁丫头,听说来王府前,也是在娘娘身边服伺的,今晚这些事,你可曾见娘娘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