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黎锦走出去。
众人听到她的声音,都忙忙要下跪行礼。
黎锦连忙摆手:“别跪了。”天气冷,地上还尽是雪和踩踏出来的泥水,跪来跪去不怕冻么?
只有老人见到她如见救星,咣咣特别实诚地连叩几个头:“娘子,求娘子救救我家娃娃吧,她还没死,她还有气,求娘子救救她!”
黎锦连忙扶起他:“您先别急,我看看。”
伸手就要去摸他背上的孩子。
庄头轻轻拦了她一下,低声道:“娘子别摸,晦气!娃娃气息全无,已经去了的,是老连头疯魔不肯认,待小人把他赶走,不扰着娘子。”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是呢,娘子,人早就没气了,都冻硬了,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哪里还活得成哦。”
“老连头儿子死在战场上,儿媳妇跑了,就留了这么一个孙女,他是不死心。”
“人都死了还搬过来,多晦气,这不是害娘子吗?”
也有训斥那老连头的:“娘子心善,救了我们这许多人,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救的呀。娃娃明显已经死了,你还来为难娘子,不是忘恩负义么?”
老连头给众人说得满脸灰败,却还是不肯放弃地跪在那:“她没死,她还有气呢,我听到她喊疼。娘子~求求娘子了。”
黎锦:……
她干脆不理那些人,直接上手摸住了孩子的脖颈。
活着,不过心跳已经很微弱了。
撩开孩子血糊糊的脸和泥水与血水板结的头发,天光下露出来的小脸,唇色乌青,面若金纸。
黎锦几乎没犹豫,站起来:“还活着,把孩子先搬进去!”
全场哑口。
庄头都急了:“娘子,她受伤如此重,哪里还救的来,娘子不要给自己添麻烦。”
老连头倒是狂喜,闻言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背起孩子就往里面跑。
黎锦躲开庄头:“我心里有数。”转而问,“村里可有大夫。”
庄头“嗐”了一声,跺脚道:“就是村里的大夫说的,人没得救了。老连头素不讲理,那娃娃能救回来倒也好,救不回来,娘子既受累,怕还要受他埋怨哩。”
所以,这才是大家有志一同拦在外面的原因吧?
黎锦摇摇头:“你无需多虑,还要麻烦你,把大夫叫过来,娃娃头上有伤,可能还需要大夫帮忙看看,捡点药。”
能不能救的,尽人事,听天命吧。
黎锦之所以会这么坚决要帮忙,是因为她发现,这是她今晚上救的,唯一一个女孩子。
没有错,因为房屋塌陷受伤的十一个人,全是男性。
上回摘葡萄她就发现了,村里不说女孩子,便是女性都少得可怜。
难得遇到一个能把自己孙女当命的老人,再怎么说,黎锦总是要试一试。
见她态度太过坚决,庄头无法,只得施礼应喏。
黎锦快步进了庄内。
外院收拾出来三间房子,一间用来安置伤员,另两间给了没受伤或者房屋被列为危房而暂时迁出来的村民们,人多屋小,都挤得满满当当的。
黎锦跟进去时,屋内满员,老连头焦躁又无措地立在那。
满屋人,能动的,不能动的,都只看着。
黎锦只看了一眼,就说:“把孩子给我,我带她到内院去。”
“好好。”老连头感激涕零,颤抖着把孩子解下来,交到她手上。
黎锦小心翼翼接过,本来她以为,以这孩子的身高,她可能会抱不起,结果接过人才发现,手上的孩子轻如纸片,几乎没什么重量。
手上挨着的,除了衣服,就只感觉到骨头。
黎锦深吸一口气,抱起孩子就往里间冲。
阿兰这时还在按她的办法救助其他人,见状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娘子”,黎锦就没影了。
外院和内院有道门,那里惯常有婆子守着的,黎锦在门口,遇到了闻讯赶出来的姜嬷嬷。
自黎锦决定救人,被救助人的越来越多,外院这边人事嘈杂后,姜嬷嬷就不见了踪影,非但她,便是其他他们带来的婆子们,也都没了人影。
甚至给黎锦的那两个所谓贴身丫头,除了刚开始冒了一下头,帮着把黎锦要的被子搬出来,后面也没再看到人了。
这会儿,这些人都聚在门口,姜嬷嬷脸色很不好,拦着她道:“娘娘,娘娘要把外院舍出去救人,奴婢无话可说,可这人已经是死了的,何以还要搬进内宅来?”
“人没死。”救人如救火,黎锦很清楚,就手上女孩这情况,拖不了多久,所以她言简意赅,压根就不想争,说了这句后,就直直地看着姜嬷嬷,“嬷嬷,我以为,这个庄子是我的。”
姜嬷嬷:……
“让开!”黎锦声音冷漠,见她不让,抱着人硬是冲了进去。
她到底身份地位摆在那里,除了姜嬷嬷,其他婆子都不太敢拦。
姜嬷嬷……也不敢。
“嬷嬷,怎么办?”黎锦走了,有人问。
姜嬷嬷面色阴沉地看向黎锦的方向,冷声道:“随她!”一仰脖子,“这件事,我定要禀告给皇后娘娘。”
但是姜嬷嬷很清楚,这件事,皇后管不到,也管不了。
济世救人,哪怕救的是贱民,谁又敢说黎锦做错了?
除了她自己自甘卑贱屈身去帮那些人,整件事,黎锦就没有太大的错处。
而把人抱进去的黎锦才不管姜嬷嬷怎么想。
她将人直接带去了厨房。
整个内院,要说最暖和,现下也只有厨房了,因要烧热水,灶上一直都还留着火。
顾不得多的,黎锦几脚将灶膛前的粗柴踢开,把孩子放下,回房里拖了自己的澡盆过来,哗啦啦把所有锅子里的热水都倒上,三下两除下,把那孩子的衣服脱掉,将她整个都泡在热水里。
做完这一切,阿兰赶了过来,见状也不说别的了,只问:“奴婢能做什么?”
黎锦道:“拿酒来,喂她喝。”
她自己随手往大锅里添上水,加了一把柴,又倒水给那孩子清理乱糟糟的脸和头发。
清理出来,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孩子头上伤得很重,一条长长的伤口从眉心一直延伸到耳朵边,肌肉外翻,血流不断。
黎锦都有些手软,扔了布巾,和阿兰说:“其它先别管了,你先外面找庄头,让他把村里的大夫带过来。”
她不是医生,基本的急救她可以,但是真的治伤救人,她弄不了。
阿兰也被女孩头上的伤吓到了,放下酒杯就往外边跑。
趁着这功夫,黎锦又往灶里加了把柴,把火烧旺些,然后从房里找了件自己的大衣服,盖在浴桶上。
大夫是男的,这样也能勉强给女孩子做一下遮盖。
盖好后,她还后摸了摸女孩子的脉博,半天才等到极缓极缓的一下轻跳。
不禁有些发愁。
而更让她发愁的是,阿兰把大夫攥过来后,那大夫打眼一看,也不给伤口做清理,也不做任合缝合,从随身的箱子里翻出一包黑糊糊的草药,往那女孩头上了一洒,再拿布一包,叹口气说:“娘子,尽人事,听天命吧。”
黎锦:……
就这?
她觉得她做医生都能比这个人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