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二在庄上待过，知道黎锦雪夜救人的事，来请她，不奇怪。
而救沈曜，就跟她不得帮他一样，这时候的黎锦没有选择。
所以听到来请，她很淡定地吩付：“阿婆，还请你赶紧烧一壶开水送去客房。”虽然不知道沈曜伤成什么样，但魏二既然让人来请，想必是见她曾经救过同样的伤患。
她唯一救过的有明伤的伤患就是娃娃，因此，黎锦又把剪刀、针线等拿出来，让老阿婆一起放水里面煮。
除此之外，她还去车里拿了一壶酒。
这回出来，她带的酒不多，就两小壶，以防万一用的。
东西拿好，黎锦去了客房。
客房里一股血腥味，沈曜衣裳半褪侧靠在床上，魏二蹲在他身边，拿毛巾帮他捂着伤口，试图止血。
地上落了一小滩血，感觉魏二的脸色比沈曜的还要难看。
见到黎锦，魏二如见救星，抱拳道：“拜托娘子了。”
沈曜倒还好，微微拢了拢衣服，看着她，还有心说一句：“倒没想到，娘子所会甚多。”
嗯，看来魏二没少帮忙“宣扬”自己。
黎锦神色淡淡：“小巧而已。”
不再多说，放下酒，去看他的伤。
取下捂着的毛巾，沈曜的伤口瞧着十分惊心，很长的一条，自腰后斜拉向腹部的位置，伤口处血肉翻卷，血流不断。
而他，居然顶着这样的伤口，面不改色，一路闯关。
黎锦吸了一口气，指尖有点发麻。
她不是医生啊喂，之前救娃娃是没有办法，村里无人能治，她不出手小孩子就只能等死，现在这个……黎锦直起腰，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束立一旁：“伤太重，我救不了。将军若有办法，最好还是请大夫过来的好。”
他堂堂一个王爷，就不信在京里没有后手，没有援手，把她这个连半吊子货都算不上的人拉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沈曜看着她，面前的女人依旧一身男装，头上戴着顶不伦不类的帽子，比起白天，这时的她神情清冷，看起来不再像是身染铜臭的商贾，而是清冷规矩的书生。
这两者无论哪样，都不像是养在深闺的闺秀。
他笑了笑：“救不了也没事，只是大夫却不能请，他们知道我受了伤，城外没找到人，一定会盯紧各处的医馆，这时候找人，只会自投罗网。”
解释了一长串，他侧躺下去，叫魏二：“倒药，扎紧伤口，血总会止住的。”
魏二站在那，看看黎锦，又看看床上的人，小心翼翼求道：“娘子。”
沈曜不想他逼迫她，颇具威严地看过来：“魏二要是做不了，阿陶你来。”
阿陶就是帮着守门的老阿公。
对沈曜如此亲切地传唤他，黎锦没有太大的意外。
陶阿公没有见识过黎锦救人，就他的认知，受伤了上药、裹伤、吃药，常规治疗啊，没毛病。
很听话地走上前，从桌上拿起一瓶药，然后就刷刷地往沈曜的伤口上倒。
血水冲出，很快就将药粉冲开，陶阿公拿布巾捂住，再用长长的布条往上一圈圈扎。
血很快洇出来，把所有的布巾都染透，眼看着沈曜的脸色越加难看，他们还要拿布往上面缠，黎锦深吸一口气：“我来吧。”她走过去，阻住陶阿公的动作，蹲到沈曜面前，很认真地看着他，“我不会医术，上回在庄上救人，纯是无奈之举。将军性命贵重，我不敢轻易尝试，但是你若敢信，且保证事后不管我救得成还是救不成，都不与我追究，我就勉力再试一次。”
他笑，干脆利落：“好！”
黎锦冷着脸：“还有，会很痛。”
“我不怕痛。”
这人有病吧？说不怕痛的时候，语气里居然还带出几分温柔！
他以为他在干什么？她又在干什么？黎锦心情恶劣，也没多废话，吩咐：“阿公去看看阿婆的水烧开没有，把我要的东西都拿过来；府里要是有能够治伤的，也都拿来；另外，将军受伤严重，一路以来，想必饮食也多有不调，麻烦让阿婆煮点容易入口又有营养的肉糜粥给将军事后调理。”
吩咐完毕，她转身拿起桌上另一块干净的布条，卷成团递到沈曜嘴边：“咬住！”
就不想听他再说话。
沈曜：……
他张口，乖乖地咬住，就着她的手。
莫名其妙的，就这一个动作，黎锦的心气居然平了平。魏二看她能出手，大喜，经过雪夜那一遭，他也很有经验，都不用她开口，立马把房里所有的油灯都点亮，点完还问黎锦：“娘子，够亮吗？”
黎锦点头，指点他把灯按方位放好，撩起衣袖，洗手，找来一个干净的盆子，吨吨吨把壶里的酒倒了在盆里。
然后浸布巾，消毒，把某人缠在腰间的布条全都解下来。
沈曜闻到那浓烈的酒香味，居然什么都没问，只是看向黎锦的眸色深了深。
黎锦完全当他是个透明人，伤口重新又露出来，她硬着头皮将上面的血液抹去，及快地探明伤口的深度。
还好，可能是这时候的刀具还不够锋利的缘故，伤口不深，没有肠肝脾肺一类的东西露出来，看沈曜呼吸平稳的样子，应该也没有伤到内脏，出血量大估计是因为伤口疮面大，加上一路以来他要与人周旋，伤口完全没有得到护理，刚受伤时他随便涂点伤药拿布一裹，回来连肉带皮撕下，伤口崩裂，才会血越流越多。
现在麻烦的是，因为他先前胡乱一气的处理手法，伤口看起来并不干净，伤口里面甚至都有一坨又一坨的东西。
清创起来，估计会有点麻烦。
她什么工具都没有，也毫无处理外伤的经验，但是，来到这狗世界，居然被迫当起了外科大夫。
陶阿公把剪刀针线地些送来后，黎锦几乎是咬着牙，剪了一块块布，在那里慢慢地，慢慢地清创、缝合。
血水染红了她的手，她的衣服，她的袖子落下来又被扎上去，初春夜晚的天气寒意深浓，她额上鼻尖都是汗。
突然，额上一暖，她手上微微一顿，余光看到那个痛得气息奄奄的人，正抬起手，用袖子帮她擦汗。
……真好笑，曾经那么恶她如仇敌的人，这会儿眼里竟有了难得的温柔。
她低头避开，声音清脆清冷：“将军挡着我了。”
他含着布巾，额间、颈间青筋蹦出，身上痛出来的汗比她还要多，闻言却忽然就放松了，自喉间低低地笑了一声。
黎锦手上的针扎进去，他颤了一下，另一只垂在床边的手不由自地握紧床沿，身体再度紧绷。
但是，他没有哼，从头到尾，他没有呼一声痛，哼出一声。
也是个……汉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