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微亮,晨雾未散,四皇子府内却早已人声肃静、兵甲森严。
沈阳与章同书早早便在书房等候,外头有府中小厮守得极紧,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窗纸上映着两人的身影,烛火映照下,交织着沉沉不语的轮廓。
章同书坐在窗边,神情复杂,手中握着一杯未饮的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望着窗外那隐约闪动的甲光,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唉……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这声叹息带着些许无奈,些许悔意,更多的却是对未来未卜的惘然。
沈阳正襟危坐,伤势虽未痊愈,但面色已平稳许多。
他静静看了章同书一眼,语声沉稳温和。
“义父,若这一步不走,恐怕大周再无我们容身之地。”
“权臣专政,皇子遭禁,朝堂成私庭,陛下病重还被生生隔绝……”
“若还要忍,让的就不是你我的命了,而是整个天下!”
他顿了顿,神情郑重,语气比往常更为冷冽几分。
“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我们只需问心无愧。”
章同书闻言,沉默了片刻,终究是苦笑着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我只是……没想到,今日竟然要对同胞兵戎相向。”
沈阳垂下眼睫,未再出声。
两人焦急地在书房等着,心事重重。
萧靖庭一大早就发兵宣武门,趁着左丞相一脉反应过来之前,先下手为强。
他和章同书两个文弱书生,这种场面自然还是不参与了。
他眼下胳膊带伤,行动不便,章同书更是老骨头一把。
两人去只会添乱。
沈阳当时出主意,叫萧靖庭兵变的时候,还是存了几分致敬李世民的意味。
没想到,眼下这局势,当真是瞬息万变。
不过一天,真就开始宣武门对掏了。
但事到如今,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祈祷萧靖庭给点力吧。
与此同时,皇城西南,宣武门下。
兵卒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晒太阳、喝茶解困,毫无警觉。
一名身穿厚甲的守将正靠在城门石栏旁,身形微胖,五官横肉累积,一脸洋洋得意。
他姓贾,是左丞相安插在宣武门的狗腿子之一,平日里便以狐假虎威闻名。
这会儿更是满面春风,嘴角咧着几乎咬到耳根,正拿着酒壶与身边几名亲兵吹牛。
“你们几个听着啊,等我堂姐进了左大人府,成了三少爷的小妾,嘿,哪还轮得到我在这鬼地方守门?”
他豪气一拍胸膛,衣甲“铛”地作响,仿佛已经身披紫袍、位列中台。
“以后三少爷一句话,我贾大人就能升官三品、封地百里要啥有啥!”
“你们这些小子,赶紧舔干净嘴,好好伺候我知不知道?”
身边士卒们纷纷讨好大笑,一人附和道。
“贾大人,那您得记得提携兄弟们啊,可别光顾着自己腾达了。”
“就是就是,到时候您进了京营,说句话,我们也能跟着挪个窝儿。”
贾姓守将听着这群人的奉承,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
仰头灌了一口酒,甩了甩酒壶,豪气顿生。
“哈哈哈!你们放心,只要我贾某人一人得道,保准大家一起鸡犬升天!”
正当他话音刚落,忽然不远处传来“哒哒哒”的急促脚步声。
一名面色惊惶的小兵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气喘吁吁,眼神中满是惊恐。
“贾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贾守将一愣,满眼不悦,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大清早地说什么丧气话,怎么就不好了?”
“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这里是皇城,能有什么天大的事,还能有人造反不成?!”
小兵却顾不得礼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声调都带着哭腔。
“真的不好了!有叛军,叛军来了!有人造反了!”
士卒们顿时炸了窝。
谁也没想到这贾大人的嘴就跟开了光一样,简直是说什么来什么。
贾守将却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话,仰头“哈哈”大笑。
指着那小兵的脑袋连连拍打。
“叛军?!哈,你是脑子进水了吧!”
“这可是皇城!京畿重地!你以为是谁都能打进来的?”
“你再敢胡说八道,老子现在就让你吃军棍!”
小兵急得几乎要哭出来,连连摇头,语不成句。
“大……大人……真、真的有……一整队人马,从西巷穿过,瞧着是四皇子的旗号。”
“甲胄森然,来势汹汹!”
这句话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浇灭了贾守将脸上的笑意。
四周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神色惊惧。
贾守将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脸色一变,握紧了腰间的长刀,沉声问道。
“你确定……是冲皇城来的?”
小兵脸色煞白,重重点头。
“他们……正往宣武门而来!”
风吹过城墙,旗帜“哗啦啦”作响。
贾守将脸色铁青,冷汗已经顺着脖子流了下来。
他知道事情大条了。
虽然这几年左丞相声势如日中天,但那位四皇子也不是泛泛之辈。
如今竟真的悍然兵临皇城脚下,而且是直指宣武门!
贾守将顿感后背一凉,手心湿透,心头只剩一个念头,快点禀报!
他猛然回神,指着一名靠门的小兵,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快,快进宫去!禀告左丞相,说四皇子谋逆,带兵来犯皇城!”
他话音未落,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带着几分戏谑的男声,宛如冷风卷地,直入骨髓。
“嗯?你是说本皇子……谋逆?好大的狗胆!”
声音从宣武门前传来,清晰可闻,如铜钟重敲,震得众人脑中一嗡。
贾守将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得干干净净,猛地转头看去。
只见晨雾已散,一队精锐铁骑正悄无声息地压上门前。
马蹄整齐,刀枪林立,黑甲冷光刺目,旌旗随风猎猎。
而为首的,正是披着银甲、腰悬长剑的四皇子萧靖庭!
他高坐马背,神色从容,唇角噙着一抹冷笑。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贾守将,眸中杀意未现,却气势如山倒。
一时间,宣武门外的兵卒全都呆住了,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贾守将脸色煞白,嘴巴微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靖庭身旁一人上前。
这人正是这看守城门的副官!
贾守将一看这人,怒气终于有了发泄口,厉声怒斥。
“好啊你,你居然敢里通外合,遮断宫门,通风报信!你该当何罪?!”
贾守将额角青筋直跳,猛地回过神来,强作镇定,指着韩宗泽厉声叫道。
可惜贾守将这会儿只能唱独角戏,在场今日没有一个人打算搭理他。
或许是出于恐惧,也或许是大喊能够壮胆。
于是贾守将扯着嗓子,撕心裂肺。
“你、你……你这叛臣贼子!四皇子带兵逼宫,你们一个个都脱不了干系!”
“等左丞相到了,看他如何处置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