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府内灯火通明。
值夜的下人见沈阳衣衫凌乱，面色惨白地被几名护卫搀扶回来，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不等通禀，章同书已经从内院飞奔而来，手里还捏着半卷未读完的军报。
一看沈阳那副狼狈模样，整个人顿时愣住。
“这是怎么回事？！你这衣服上的血？！你受伤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猛地拽住沈阳的手臂，神色紧张得近乎变了音。
沈阳额头沁着冷汗，脸色白得几近纸色，但神志还算清醒，嘴角勉强挤出一点安抚的笑意。
“义父，我无碍，只是能不能先松开我的手。”
章同书一愣，赶忙松了手，低头仔细一看。
只见沈阳的手臂上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衣袖已被血浸湿了一大片。
腰侧也有擦伤，虽然都不致命，却也着实触目惊心。
他长出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松开的绷弦般突然爆炸。
“这帮老匹夫当真是枉为人子！”
饶是平日里章同书瞧着和气，这会儿也忍不住动怒。
“这京城还有没有律法？！还有没有王法？！他还有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
章同书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一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几欲喷火。
沈阳被惨白着一张脸，好半晌才缓过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倒是没想到，这京城，居然比战场还危险。”
“一言不合就派人杀我，还是在这天子脚下……这也太猖狂了。”
他说到最后，声音都低了下去，心底却是止不住地一阵寒意。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今日在朝堂上的言辞会得罪人，但真没料到。
对方竟然敢在短短数个时辰内就下杀手，手段狠辣之极，毫无顾忌。
他本以为这大周的官场再黑，也总还有个底线。
可如今看来，他未免还是太天真了。
“这哪里是官场？这是狼窝。”
他喃喃道，仿佛自语。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声厉呵响彻院中。
“沈阳呢？！沈阳人呢？！”
萧靖庭翻身下马，未待内侍通报，径直冲进偏厅。
一进门就看见沈阳坐在椅上，神色憔悴，脸色惨白。
伤口虽然已经包扎过，但瞧着还在往外渗血。
萧靖庭拳头骤然紧握，骨节泛白。
他缓缓走到沈阳面前，低头看着他身上的伤，又抬眼对上那张仍强作镇定的脸。
一瞬间，他眼中的怒火几乎化作实质，连声音都因愤怒而微微发颤。
“这仇……我一定替你报。”
“在京城，在我府门口动手，左丞相好大的胆子。”
偏厅中气氛沉沉，谁都未曾开口打破。
萧靖庭目光紧紧盯着沈阳胳膊缠着的绷带，那片被血水染湿的布料刺得他眼睛都生疼。
拳头紧握，指节泛白。
就在此时，外头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一众亲卫、幕僚接连赶来，皆是满脸愠色，神情凝重。
为首的是亲卫统领秦烨，身披甲胄，目光炯炯，声音低沉却有力。
“殿下，事已至此，您不能再心软了。”
“左丞相方才在皇宫之中表现出的，何止是狼子野心，简直是篡权之志昭然若揭！”
“若真让他再得几分势力，扶三皇子上位，到时候我们怕是连尸骨都保不住！”
“殿下，您也看见了。”
“他眼下竟然敢让刺客大摇大摆出现在京城街头，这已经不是警告，这是明晃晃的宣战！”
另一名手下接话，神色愈发严峻。
“左丞相拥兵自重，又操控六部，如今朝堂之上早已是他的一言堂。”
“再加上三皇子藏得深，嘴甜心狠，一旦让他得手，恐怕这大周不但改了天，连姓都要改了！”
萧靖庭闻言，脸色愈发阴沉。
他低着头站在那儿，沉默不语，就像是一尊雕像。
唯有眼神里那一点凶光在暗夜中跳跃着，愈发灼人。
一旁的章同书皱起眉头，盯着这些人，忽然开口道。
“四皇子殿下，皇宫到底出什么事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顿，偏头看向萧靖庭。
萧靖庭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与隐忍，声音低哑。
“父皇……今日午后病情骤发，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我进宫时，竟被左丞相的人拦在乾清门外，不许我靠近。”
“理由是皇上需静养，任何人不得擅闯。”
章同书闻言霍地站起身来，脸色瞬间铁青。
“拦你？！你是堂堂皇子，他凭什么拦你？！”
沈阳脸色也是一变，整个人猛然直起身子，神情警惕，眼中泛出锐光。
“殿下这个时候被挡在宫外……那左丞相这是要……”
他声音猛地一顿，脸色变得格外凝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
“他是要控制皇宫了！”
“他这是要借皇上昏迷之机，把整个皇宫控制在自己手中！”
萧靖庭听罢，脸上终于掠过一丝痛色。
“我何尝不知……可那终究是我的父皇，我……”
他声音微颤，喉结滚动，似乎陷入了某种矛盾的挣扎与痛苦。
虽说是天家父子，但到底也有几分真情在。
他是很想要皇位，但左丞相手中可还控制着他父皇，
难道他真的要为了夺皇位，就不顾父皇的安危吗？
这时秦烨与其他亲卫一同跪下，齐声高呼。
“殿下，您不能再犹豫了！沈公子早已识破此局，殿下只需一念定策，便可扭转乾坤！”
“若再迟疑，恐怕左丞相明日就能以圣旨为名，缉拿殿下您，届时后悔莫及！”
“殿下，您是我等主心骨，您若退，我们便无路可退！”
萧靖庭看着满地跪着的属下，目光缓缓移向沈阳与章同书。
沈阳抬头看他，眼中毫无畏惧，只有一片冷静与笃定。
“殿下，如今已非你死我活，而是大周存亡。”
“既然他先出手，那就别怪你翻脸。”
章同书虽未言语，却也沉沉点了点头，神情肃穆坚定。
萧靖庭深深地望着他们，胸口起伏了几下。
终于，重重地闭了闭眼，仿佛在极力压下那一丝仍未熄灭的犹疑。
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眼，眼神如寒刃出鞘。
“好。”
他声音低沉，字字如金石落地。
“明日，发兵宣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