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见过那种场面……再说,我不是朝官,也不是皇室中人,贸然现身,怕是有失礼数。”
“再者……我这张脸,在朝中可无人认得,未免太突兀。”
萧靖庭却听得眼前一亮,猛地拍了拍沈阳的肩膀,笑道。
“有我在,怕什么?”
“你明日便以我府中幕僚身份随我上朝,有何不可?”
“左丞相虽权势滔天,但本王的人可不是他能喝骂的。”
“况且,你机变过人,善察局势,朝堂上的暗潮你未必看不出。”
“你去,反比许多空有品阶、无半点用处的庙堂庸吏强得多!”
他说得斩钉截铁,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信任与赞赏。
沈阳还想推辞,章同书却缓缓点头,轻声说道。
“去吧,我和四皇子殿下当局者迷,有些事,身在局外,反而看得更清。”
“更何况……你不是一直说,历史由胜者书写吗?那不如先入其局,才好篡改篇章。”
这话说得半是戏谑,半是真意。
沈阳无奈苦笑,见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只得轻轻点头。
“我尽力。”
萧靖庭见他终于应下,满意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就这么定了!”
“明日 你随我一同入宫!”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皇城之巅已钟鼓齐鸣。
紫禁巍峨,金瓦琉璃映着晨曦熠熠生辉。
朝臣们鱼贯入殿,文武百官罗列两侧,肃穆森然。
沈阳身着青衫,立在萧靖庭身后,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发虚。
虽早有准备,但当真正站在这传说中金銮殿内时。
他还是被那厚重的威仪压得额头微汗,倒没有慌乱,只是因为这朝服太过厚重,闷得他有点热。
早朝还未开启,他四下打量着周遭的建筑,心中连连感叹。
这皇宫,怕是和故宫相比,也不过承让了。
没定一会儿,皇上就座,开始早朝。
殿前太监尖声唱道,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起初数位老臣按部就班地上奏,皆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某地河堤溃塌、某县仓粮未足、某地官员调任之事。
本来只是平常事务,但却不知怎的,几句话就吵了起来。
“盐价浮动不稳,江南百姓何以为生?户部何以不为所动?”
“水患连年,怎可将调粮之责压至工部头上?这分明是卸责之举!”
“礼部调派之人办事不力,才使得使团失礼于异邦……”
朝堂之上顿时唇枪舌剑,火药味愈来愈浓.
几名年老的大臣甚至红了脸,几乎要挥袖动手。
沈阳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心中吐槽.
就这?也能叫朝政?几位大爷吵得还不如我大学辩论赛……
果然,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敢情想要成为优秀大臣,首先的必备技能是要吵架厉害啊。
他正暗自腹诽,便见另一拨人上前,恭敬有礼,却声声不离一人之名。
“此事,左丞相早在三月初便已有预言,当时便建议设堤建仓,只可惜未被及时采纳。”
“丞相远见卓识,早谋后计,若依其策,恐不至今日局面。”
“左丞相已拟好七条应变之法,恳请陛下裁定施行。”
一时间,殿中众臣纷纷点头称是,甚至连一些平时沉默寡言的中立官员也开始随声附和。
左丞相本人却一派谦和,站在金殿之中,微笑颔首,满面从容。
沈阳见了,却实在忍不住,轻轻“嗤”了一声。
果然,职场文化,不论古今都很是流行。
面对上司,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啊!
他这声音虽小,但这大殿之中本就鸦雀无声,竟被前排一位紫袍官员听了个正着。
那人眉毛一挑,猛然转身,一指沈阳。
“你是何人?竟敢在金殿失礼!”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左丞相眉宇一挑,未语先笑,眼底已有试探之意。
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睁开昏昏沉沉的眼,扫了沈阳一眼,声音沙哑却带着威严。
“殿下何人?”
萧靖庭毫不犹豫,出列一步,拱手而道.
“启禀父皇,此人是儿臣新招之幕僚。”
“名唤沈阳,是青州乡试第一,虽未出仕,然有经天纬地之才。”
“熟通律令、明晓军政,故而带来随朝,以资参考。”
皇帝眼中泛起一丝兴趣,倦容之下露出些许清明。
“哦?既如此,你且上前一言。”
沈阳被点名,虽早有心理准备,但真要开口,仍觉心中一紧。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行礼后,抬眼环视众臣,语气不卑不亢,言辞清晰。
“微末之人,本不敢妄言,但方才诸公言辞,实在令人惊诧。”
“一场水患,吵得天翻地覆,盐价波动,互相推责。皆为朝臣,却各怀私心,见利忘义。”
“更有甚者,借一事之机,极尽阿谀之能,不问对错,只为邀功邀宠。”
“在下实在不明白,诸位是要办事,还是要表演?”
此言一出,满殿轰然。
几位官员气得吹胡子瞪眼,连左丞相一时也微变脸色。
皇帝却未阻拦,只抬手示意其继续。
沈阳见状,继续淡然说道。
“左丞相固然功勋卓著,但一人谋略再高,也不能事事皆依。”
“如今江南水患、北疆军粮迟滞、内府支出连年超标,皆非一朝一夕之过。”
“若丞相早有预判,为何不在问题初现之时即上奏强行推行?”
“既未强推,今日再回头说我早就知道,这与市井无赖事后诸葛,又有何异?”
他话锋一转,朗声道。
“微末有一策,可供陛下与诸公参考。”
“江南水患与漕运之乱,实非一策可解,不如从漕渠关卡调拨入手,设临时水站,兵役协查粮船。”
“再由内廷择信得之人,明察暗访两月,以五处码头为重点,调阅银账,盘核官仓。”
“同时张榜告示,凡揭发徇私渎职之人者,免罪且酬银百两。”
“如此一来,不出三旬,便知病灶之源,庙堂亦不必空耗口舌。”
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层层递进,连最刻薄的御史都一时间张不开口。
那些原本附和左丞相的官员们面色皆变,有的低头不语。
有的干笑作罢,竟无人能驳一句。
左丞相眼神微眯,望着沈阳,似笑非笑,却不再开口。
皇帝缓缓抬头,望着沈阳,忽地笑了一声,虽虚弱,却带着一丝难得的兴致。
“好一个无官无品之人,说得倒比朝中重臣还要清明些。”
他转向萧靖庭,眼神中带着些许探究与意味深长。
“靖庭啊,你这幕僚,倒是个不怕事的。”
萧靖庭拱手一笑。
“父皇明察,沈阳虽未登仕途,但所学所思皆非庸俗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