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呼其名，便是表面的和睦都懒得维持。
楚曦突然想起之前皇后打郑贵妃那两个耳光。
似乎是提起长宁公主后她就有些失控，难道，长宁公主的死跟郑贵妃有关？
不过周皇后似乎不想提这些，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今日的事你也别怕，都是郑贵妃和越王忤逆才把陛下气成这样的，与你没多大干系。”
听她这么一说，楚曦还真有些心虚，“方才我与陛下在勤政殿吃螃蟹，还喝了些黄酒，会不会对他龙体有损？”
周皇后摇摇头，“这些东西年年都吃，少吃些不碍事的，太医的话你方才也听到了，陛下多半是被那对母子气的。”
楚曦又想起上次礼郡王妃在坤宁宫上眼药，本来好好的，她一提什么狐媚惑主就被轰出去。
明明是父女情却被说的那样龌龊，也难怪帝后生气。
寝殿里，明德帝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谢奕听到窗户被风吹动，站起身替他压紧被子。
刚准备退回去坐下，就听明德帝突然说，“老六啊，你说朕会不会就这样一口气上不来去见谢家的列祖列宗？”
谢奕动作一顿站在床边，“父皇春秋鼎盛，必定长命百岁。”
明德帝嗤笑，“呵，你呀，从来就只会说这些不走心的话来哄朕。”
谢奕不吭声。
明德帝反而叹口气，“我原以为你是个凉薄的，如今才发现，你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只是朕不值得你看重罢了。”
“父皇是父更是君，儿臣敬畏。”谢奕表情不变。
“敬畏？是怕吧？也不对，满朝文武，你谢奕怕过谁啊？”明德帝仔细回忆一番，陡然发现无论公事私事，无论是在宗室中还是在朝堂上，他都是一贯斯斯文文的。按规矩办事，守祖宗礼法。尊重每一位官员，礼待每一个兄弟。不扎眼不出风头，但说话做事永远都那么掷地有声，看似温和，却没有真的怕过谁。
谢奕一礼，“儿臣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
明德帝又笑了，睁开眼睛望着他，“老六，若朕就这样睡过去，你当如何？”
谢奕恭敬的说，“父皇给了儿臣一品亲王的尊位，又给儿臣工部的职位。儿臣当为祖宗尽孝，为君王尽忠，为百姓尽力。”
明德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朕是说，若朕就这么睡过去，把玉玺交到你手里，你当如何？”
谢奕依旧恭敬的跪下，语气温温和和，“儿臣当为祖宗尽孝，为百姓请命，为江山社稷开太平。”
明德帝目不转睛盯着他，仿佛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儿子。
古往今来任何一个皇子，尤其非嫡非长的正统太子，无论有没有那个心，听了他的问题只怕都会战战兢兢表忠心。可谢奕，竟然能面不改色。
是该说他胆子大呢？还是该说他蠢呢？又或者……他本身就有这样的气魄？
他又想起祖父高宗皇帝。
那时候自己年幼，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他，君王气度。
明德帝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罢了，你先下去吧。”
谢奕恭敬的站起来退出去，似乎刚才的一切都稀松平常。
明德帝凝视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忍不住感叹，“可惜了，身子太弱。可惜了，是从淑妃肚子里出来的……”
李公公和几个御前太监眼观鼻鼻观心。
我们是聋哑人，我们什么都听不到，更不会往外说。
明德帝自己却疑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发问，“富贵儿，你说……他自己是真没那个心？若没有还好，若有……动摇国本啊。”
突然出了这样的事，给淑妃做生日当然是做不成了。
皇后估摸着明德帝也不会再召见，让谢奕和楚曦先出宫。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谢奕送她回府，坐在马车里，她突然问了一句，“阿奕，东边的仗是不是彻底打完了？”
“嗯？”
“陛下今日跟郑贵妃和谢昊撕破脸皮，估计是忍无可忍。”
谢奕默默看着她，“差不多吧，但没有彻底打完。”
“哦。”
“难不成你以为陛下今日是在借题发挥？”
“不至于，但我想着，陛下也不至于为我撕破脸皮。他宠着我不就跟养个猫狗一样吗？我曲意逢迎自然讨他欢心，但还不值得让他为我跟郑家撕破脸皮，用我的事借题发挥反而正常。”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小曦，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得到你的真心？”谢奕沉默许久才吐出一口气，原来……她对父皇的好竟然是曲意逢迎？她甚至不相信父皇真心待她？
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看不透她，这是一个很可怕的女人。
楚曦勾唇一笑，靠在车壁上好整以暇看着他，“像你一样，为我退婚，为我自污，为我顶撞太后，为我叱骂贵妃，为我打破准则。无论人前人后，无论我知不知道，都默默守护着我。放十分的真心在我身上，我便以十二分报你。”
谢奕突然又释然了。
无论她是个怎样的女人，只要她待自己真心便好，也跟着笑了一声，“说句公道话，父皇待我们兄弟几个都没待这么好，你不该如此对他。”
楚曦顿了顿，“我……以后不会了。”
“其实……”谢奕迟疑片刻，声音低了几分，“父皇的身体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好，这几年总是三病两痛。”
“陛下究竟什么病？”这一点她看出来了，明德帝的身体确实不大好。
“太医说，是年轻时忧思过度落下病根，这些年又劳碌，年纪大了自然受不住。”明德帝年轻时是宠妃之子，再加上太子早立，他在太子和皇后手里过的艰难，还有其他兄弟虎视眈眈。几乎是以命相搏才得到皇位，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力。
楚曦叹口气看向谢奕，“又是忧思过度，积劳成疾，阿奕，论忧思和劳累，你……”
谢奕知道她在担心自己，笑着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从前可以不要命，现在不可以。为了你和母妃，我一定好好活着。”
楚曦直视着他，明显不信。
“原本我确实不大在意，能活到哪天听天由命，但现在嘛……”谢奕柔柔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还想尝尝洞房花烛什么滋味呢，舍不得死。”
楚曦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谢奕接着道，“我身子确实有些亏损，从上个月起，我便让林太医开了调养的药。一日三次，三年便可调理过来。”
楚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怪怪的，“原来，你……不行？”
谢奕的笑容僵在脸上，“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