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记忆虽然很模糊，但是还算能回忆起个大概。
我记得那天，我踮着脚尖，踩着高凳子去拿放在柜子上方的钱，那是爸爸生前给我零花钱，我将它藏了好几年。现在想拿出来交学杂费。
妈妈说，下学期不要上学了。女孩子上学浪费钱浪费时间，还是早点出来打工贴补家用，然后找个好人家嫁了，还能多收点彩礼钱。
「嫁人，是女人最好的归宿。」
可能是那天的雨水潮湿，脚底打滑。我摔了下来，头正好磕在了门沿上。
妈妈听见动静跑进来一看，我头上鲜血淋漓，手上紧紧地抓着钱。
「好啊，会藏私房钱了。让你藏私房钱，让你藏私房钱！这都是报应。」说完还拿扫帚打我。
后来的事情是李阿姨告诉我的。
邻居们看闹得凶了，地上还有很多血。将我送去了医院。
医生说因为摔到了脑子，有轻微脑震荡。再加上我醒来之后，叫我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2个月后，虽然可以正常吃饭干活，人却还是懵懵懂懂的状态。
妈妈觉得我肯定摔成了傻子。就叫了村口的人贩子，人贩子说傻子是没人要的，要不是看在我长得不错，倒贴都不要。现在就看看缅甸那边要不要。
妈妈3000块钱就把我卖了。
我清醒的时候，是在一艘轮船上。胸口有一张纸还有一些钱，纸张被汗水浸透，只能模模糊糊看清楚一句话：「如果你清醒了，就赶紧跑吧。如果还人事不知，好心人看到这张纸条，请好好照顾她。」
大概是人贩子觉得我是个傻子，对我看管不严。我趁着轮船靠岸的时候，迅速下了船，溜上了另一个轮船。
后来我才知道，李阿姨知道我被卖了，偷偷塞了纸条和现金还报了警。
人贩子路上遇到了警察，临时换了路线，改走了水路。
妈妈后不后悔，这个答案有什么重要的呢。
她确确实实做了，就要为之承担后果。
舅舅是在拿着600万的发票，去银行兑换钱的时候，被当场抓获的。
原因是利用在职人员提供便利，多次盗窃公司财物。
这个在职人员，不是我。
而是舅舅的女儿，我的堂妹——姜颖，现任公司财务部主管助理。
我入职的第一天，公司发了欢迎关于高层新同事入职的邮件。
姜颖认出了我，很快弄到了我的电话和住址，通知了舅舅和妈妈。
舅舅看自己的女儿被牵连进去，跳了脚。在拘留所里大吵大闹，说跟他女儿无关，都是我给他们下套。
而我，只是暗示了一下财务部主管，空了去查一查自己的小助理。没想到财务部主管以为我盯上了他。为了表忠心，没过几天就把姜颖多次挪用财产购买理财产品的证据给了我。
我不过是为他们的罪行添油加醋了一把。
妈妈拿走20万的当天，我就报了警，说在公司本部遗失了一笔财产。
公司进行了一次大排查，查到了姜颖。
没想到这时候，舅舅和妈妈再次上门，狮子大开口。
姜颖虽然挪用了钱财，但是收益一到账，她马上就将钱归还。只要没有人细查，这件事情就做得天衣无缝。
舅舅和妈妈这次可没有万分的把握还钱，或者说，他们也根本不在乎能不能还。
毕竟我不是舅舅的亲女儿，而我的妈妈…… 向来是不疼我的。
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但令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弟弟。
7.
他居然用那20万做了珍稀野生动物倒卖的生意。
妈妈知道了弟弟要被判刑之后，守在我的小区门口，等了好几天。
寒风刺骨的天地间，一位伟大的母亲想要拯救自己的儿子，而她的女儿，是审判者。这就是世俗人看到的全部。
「警察很快就会查到你的，趁着没抓你，赶紧回去享几天清福吧。」我到底还是不能对她置之不理。
「潇潇，妈妈求你，救救你的弟弟。」说完，她竟然跪在了雪地上。
过路的人络绎不绝，纷纷驻足观看。
「你知道他犯的什么罪吗，不是用钱就能解决的事情！」她真的为了儿子，来求我了。
「我不管，你是她姐姐，你眼睁睁看着他吃牢饭嘛！」
我用力挣开她的手，「无能为力。」
「我知道你怨我，但那时候，我一个寡妇，养两个孩子。你的脑子还不好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周围的人对我指指点点。大概是想，为什么让老母亲跪在冰天雪地里。
「这些事情，我早就不在意了。这样的结果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我要回家了，今天是给周阿姨打电话的日子。
身后寒风呼啸，夹杂着她歇斯底里的怒：，「果然是贱人的种，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害了我们所有人！
「你爸爸当年带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应该掐死你。」
她的脸变得扭曲，疯狂。她冲上来厮打我，「你个小贱种，我养着你爸爸在外面的野种，已经是仁至义尽！」
保安立马上前拦住。
我将她带回了家。为她最后沏了一壶茶。
「你觉得我不是你的女儿，所以这些年如此虐待我？」
她恨恨地看着我：「我凭什么养小三的孩子？」
「爸爸从来没说过，我是他跟别人的孩子？」
「出差三年不回家，回来就带回来一个两岁的娃娃，他说是医院门口捡的，傻子才会相信。」
爸爸从来不会说谎，只是妈妈不相信而已。
「30年前，你生过一个女孩吧。」我吹了吹手中的茶水，茶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妈妈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件事，瞪大了瞳孔看着我。
「1993年，也就是你跟爸爸结婚的第二年。爸爸常年在外地打工，一年多都没有回来了。你跟村里新来的团支书搞在了一起。没多久你就怀孕了。
「你为了自己的前程，决定跟这位团支书在一起，将爸爸一脚踢开。」
「可惜，团支书根本没想娶你，直接去了国外发展。」
「你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眼看着瞒不住了，就躲到了外地，把这个女孩生了出来，随手扔在了垃圾桶旁边。」
「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回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讲到兴处，我哈哈大笑。
「这天下，真是无巧不成书。」
我将一份亲子鉴定扔到了她的面前，「你猜猜那个被你抛弃的女孩最后怎么样了？」
「你做的事情，爸爸都知道，你前脚扔掉，他后脚就把我带回了家，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养到两岁。我在工地上长大，爸爸却从来不缺我的吃食。后来，工地上不让养女娃，爸爸才把我带了回去。」
「而你」我闭上眼，叹了口气「你不配做人！」
妈妈颤抖着，指着我大叫：「你胡说，你怎么可能知道！」
「舅舅那个人啊，喝点酒，给点钱，就什么都说了。」
我将最后一口茶喝完，门口及时地想起了门铃声，「你好，我们是区域警察，姜女士涉嫌偷窃，我们需要将她带走。」
我敞开大门，示意他们随意。
姜女士精神恍惚，嘴里还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亲子鉴定报告还散落在地上，上面白底黑字，明明白白地写着：「在排除同卵多胞，近亲和外源干扰的情况下，根据DNA分析的结果，支持姜苏女士为林潇潇生物学母亲。」
我真的宁可，就是爸爸捡回来的孤儿。
8
5年后。
我推着轮椅陪李阿姨在镇上买衣服。
买得累了就去了面馆吃面，我坐在凳子上揉着脚踝，「你别说，这镇上看着地方小，还真是卧虎藏龙。」
李阿姨笑着帮我捋了捋头发，「你们大城市的商场啊，我不会逛，普普通通一件衣服，价格贵的吓死人，真是宰人。」
我竖起大拇指，表示待会继续逛街，继续战斗。
面端上来，服务员看到我们，端着面愣在原地。
原来是姜女士。
我想起来了，姜女士当年被判的是协助盗窃罪，我还将那20w的亏空补上了。所以她只判了4年，现在已经出狱1年了。
而我那傻弟弟，被判了10年，还有5年刑期。
姜女士将面条放在我面前，谄媚地拉着我的衣袖，「潇潇啊，妈妈这些年知道错了。你别怪妈妈了。」
看来这些年在劳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姜女士苍老的脸庞看着像老了10岁。
我笑笑：「这位阿姨，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呀，我的妈妈是坐在轮椅上这位。」
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着转，嘴里嘀咕着：「从法律意义上，你有义务赡养我！」
呦，里头没白待，法律知识学了不少。
李阿姨看不下去了，她扯开姜女士的手，「人家还小的时候，就往死里作践；现在长大了，有出息了，又得赡养你了。」
「你说说看，怎么赡养法，要不每天给你饿着，再拿鞭子给你抽一抽。等你快老年痴呆的时候，咱们也给你卖了换点钱。」
「你要是同意，咱们也就这样赡养你。」
李阿姨越说越激动，我上去给她顺顺气。推着她走了。
「这面不吃了，晦气得很！」
李阿姨拍拍我的手，「你别怪我这么说她，你既然叫我一天妈妈，我就肯定护着你！」
冬日的暖阳照在她的脸上，也照进了我的心里。
春天，就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