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南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又瞬间恢复冷静:“对了,裴染秋抓到了吗?”
江心橙摇头:“让她给跑了,警局方面已经发布通缉令了,但凡她一露面,立刻逮捕!”
他冷哼了一声,从牙缝里头挤着:“这种人......我真不明白当初怎么就着了她的道了!”
她说道:“好在警方传来消息,那天被她打碎的骨灰坛是假的,说明孩子的骨灰极有可能还是好好的,只是被放在了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他眼前一亮:“真的吗?”
“嗯,但......也只是猜测。”
愤怒交杂着欣慰,气血上涌着,顾城南只觉得喉底一阵腥甜,他皱眉,苍白着脸咳了起来,一下子扯动了他的伤口,他疼得脸色惨白,用力按住了腰际处。
刚好朱慧如推门进来,见了这一幕,赶紧倒了杯水上前安抚着。
顾城南就着杯沿口啜饮了少许,这才勉强按捺住。
只是这一顿咳,差不多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给咳得挪了位置,他软软地躺在那儿,眸光一阵涣散,整个人气息都是悬浮着。
她拧眉,瞪了江心橙一眼,压低了声音:“你和他说什么了?他怎么就咳成这样?”
“我,我没说什么,他提起了裴染秋的事,我随口应付几句罢了。”
朱慧如叹了口气,似有无奈,软下声音道:“算我求你了,他现在身体刚好,你就是想说什么不能先忍着吗?那事儿警方那边已经在调查了,相信不久就会有眉目,你和他说这个做什么?万一他伤口崩了线,这后果你负?”
江心橙让她说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顾城南翕了翕唇:“妈,你别.......”
“还有你!你也差不多得了,她人就在这儿,跑不了,你就是有再多的话也得先放下,现在首要任何是疗伤,得把身体恢得了,才能谈接下来的事儿!”
气氛有些凝滞。
江心橙抬了抬眼,将手放进了大衣口袋里,沉静如水道:“刚才他的伤口看着还在渗血,我去医生办公室里问问情况吧。”
她走了出去,脚步轻轻地,好似一下子抽走了病房内的温度。
顾城南的心跟着不舒服起来,轻别转过脸去,江心橙的性子他最明白了,她现在这样耷拉着任由朱慧如说,无非是出于心里的歉疚,她觉得自己欠了他一条命,所以承受什么都是应该的,也包括这几天来的陪护与照顾。
但是他不喜欢这样,不喜欢她用这种补偿的心情陪在他身边。
他要的,是鲜活的她,是一个有血有肉,又真情实感的她。
朱慧如凑上前:“我刚刚上来的时候碰见苏然了,她脸色很不好,生着闷气,我光是看她眼睛就看出来了,怎么?别是江心橙那性子,又冲人家说了什么吧?”
他斜睨道:“那您这意思,又得是心橙的错,对吗?”
“那不明摆着吗?人家苏然可是名媛,还是个律师,说话,做事,都是规规矩矩的,怎么能像她似的呢......”
“我直到今天才深切地明白,原来您对心橙的成见这么深,那您去问问那苏大律师,问问她,今天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她。”
朱慧如瞪大了眼:“你?你干什么啊?人家一个女孩子面皮薄,主动来看你那是出于关心,你怎么那么没绅士风度啊?”
他冷笑:“您怎么说都行,反正很久之前我就表过态了,趁现在,我再向您表个态吧,您喜欢谁是您的事儿,我自己的婚姻大事得我自己作主,我不爱苏然,我不可能娶她!”
朱慧如静静地听着,一句话没有。
他又补上了一句:“即便我现在刚从鬼门关逃了出来,我还是那句话,您若是非逼我娶她,就是逼我去死!”
朱慧如眉心重重一跳,整个人五内翻搅着,心口像是让一只大手给攥着并不断收紧,就在她心脏快要缺血并窒息的边缘,又骤然放开。
她轻呵了一声,有些认命:“随便吧,这是你的事了,我以后也不想过多的插手,不过......”
顾城南诧异地回头,眸色淡淡地在她脸上来回,一度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不过,你得好好活着,不管怎么样,你的命是属于我的,我当年十月怀胎生下的你,没我的允许,你以后不许有事没事就给我提个死字,我不爱听!”
“妈,你这是?”
朱慧如梗着脖子走开了,没几步又折返回来,拧着眉道:“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提个死字?我是你妈,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有资格轻易和我说死?真是不明白了......”
她离去,用力合上了门扉。
像是泄愤,又像解脱。
顾城南一动不动地躺着,反复咀嚼着她的话,心头云翳尽消,明明伤口还一片火辣辣地疼,但是那嘴角,竟像是不听他使唤似的,轻轻向上扬起了一抹弧度。
江心橙去了医生办公室,那主刀大夫不在,听说是有事提前下班了。
她扑了个空,也不急着回病房,就在住院大厅里来回走动着,本来她借口找医生问情况就是个幌子,她只是不想面对顾城南的深情,以及朱慧如挑剔的锐利目光。
她来到自动售卖机前,买了杯热咖啡,就坐在一楼大厅里头小口喝着。
热气氤氲了她的脸,眸底一片清亮。
不知道朱慧如会说些什么呢?
虽然她答应了朱慧如的请求,但是不代表有些心结就此放下了,她看得清楚,朱慧如仍然不喜欢她,只是在生死面前,一切的喜欢与厌恶都变得不重要,而暂时变浅,变淡了。
她也知道自己的性子,断不是像苏然那种,八面玲珑的,会说好听的,会讨人喜欢的,那样的天赋,也许她这辈子都学不会,她骨子里头依然是那个没规没矩的小混混,倨傲的,清冷的,不屑一顾的。
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学会了适时的收敛罢了。
她承认,在方才,她内心是有过一丝动摇的,就像冰封已久的湖面,突然因为某些外力的冲击,而有了一丝裂缝,但过后就是没来由的害怕。
顾子骏说她会选择原谅,这话,莫不是他的先见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