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骏拿出了江心橙的照片，一见那照片，老李头被风霜篆刻过的脸上，立刻白了几分。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没有……没见过。”
说完就顺手关上了门，顾子骏不信，长腿一伸就抵住了门，急切道：“您再好好想想，那边儿几户人家我全都问过了，都说没见过她，就剩您这儿了。”
老李头操着一副北方噪音，生硬道：“凭什么她就一定得在我这儿啊？你们找错地方了，赶紧走，赶紧走……”
他的样子着实可疑，莫雪活络，趁他们说话的间隙，身形一转，直接从门缝处挤了进去。
“诶你这小姑娘，你怎么随便乱闯啊？你这样我可报警了啊！”
老李头伸了一把手，堪堪擦过她的肩，那丫头灵活得好似一尾鱼，倏地一下就钻进去了，偏偏这房子还小得很，一眼望进去，厨房，客厅，睡房都是连一块儿，白炽灯一开，连眼珠子都不用转一下，就什么都看清了。
“我说没这人吧，你们非不信，瞧好了就走吧，不然我可真要报警了啊！”
顾子骏向她使了个眼神，莫雪转身就往里屋跑去。
老李头这下真的慌了，骂骂咧咧地跟着，那语气似求饶，又似威胁，还带着哭腔。
“大哥！”
里头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呼声，顾子骏冲了进去，一把推开了拦在门口的老李头。
是江心橙，真是她！
那是个不足三四平米大的小房间，江心橙就躺在那里，浑身都湿透了，头发湿湿的黏在脸上，身上全是血，面色却惨白的像个死人，双眼紧闭，连唇色都是灰白的。
她的肚子依然高隆，从这个视线看过去，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突兀，顾子骏瞳眸紧缩，下意识朝她身下望去，一大滩的水渍，正在一点点的从她的身下流淌出来。
“心橙……”
抚上她带血的脸，顾子骏不由得鼻端一酸。
“心橙，我求你……”
她依然毫无知觉，双目之间连一丝打开的缝隙都没有。
周围只有海浪的拍岸声，还有莫雪崩溃的哭泣声。
二人皆被这眼前的场景给震撼了。
他屏住呼吸，颤着手伸向她的鼻端，一股凉凉地，时有若无的气息扫过他的手指，他整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她……还活着！
“哎呀冤枉啊，我真是冤枉啊，一大早去捕鱼，远远地就看着一个白色的东西，我以为是浮尸或是死鱼，船靠近了一看，这才发现是个女人，还有气，我吓了一跳，就赶紧把她捞起来了，我……她一直昏迷不醒的，身上的气息也越来越弱，我……她这要是真出点什么事儿，我怕到时候说不清楚啊……”
老李头以为他们误会了，一下子跌坐在地板上，欲哭无泪的嚷嚷起来，他本是一片好心，却不想可能因为这件事而摊上了官司，那他可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啊。
“马上送她去医院！”
他当机立断说完，再将江心橙一把打横抱起就要出门。
老李头拦住他：“等等，救护车开不进来这里，我，我开船把你们送去对岸好吗？”
他心下想着，万一要真摊上了事儿，说不定还能让他将功折罪呢。
顾子骏冲他感激一笑：“谢谢你！”
在船上，莫雪马上拨打了120，按照时间来算，等到他们一上了岸，救护车应该也到了。
老李头一直在念着，说这女人的命可真是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顺着一块浮板淌过来了，居然还能遇上自己这救星，要知道，这海上的情况，本来就是波谲云诡的，说不准下一秒就会起了什么变化，若一个没弄好，性命堪虞。
顾子骏抱着她，时不时地听着，心脏被一股巨大的惊恐给攫住了，直到瞅见了岸边幽红的灯光，他终于开了口：“谢谢您救了她，改日我一定会回来，再好好报答您的！”
老李头怔愣了一下：“你……你们不告我了？”
莫雪听了哭笑不得：“明明是你救了她，我们怎么会告你呢？”
老李头如释重负地笑了，又帮着他们把人给抬上了担架。
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快去吧，你们知道了就好，人命关天……不过这女人命大，一定会平安无事扛过去的。”
顾子骏拍了拍他的肩。
夜凉如水。
海上的温度比陆地上的更低，这么来回一趟，顾子骏冻得嘴唇都发紫了，但他还是死死攥着江心橙的手，想把自己身上的温度尽可能多的传到她身上，就连莫雪也是，脱了外套就直接盖在了她身上，那般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疼了她。
医务人员快速且专业的为她展开营救，氧气面罩，心电图都一一上了手，可是她的呼吸实在是微弱，迫不得已之下，他们为她做了心脏复苏。
几下之后，她的呼吸总算没那么微弱了，心脏的跳动也比之前有力了许多，顾子骏死死攥着她的手，双目紧盯着心电图上的那道起起伏伏的光线，连呼吸都不敢大力。
求你了……一定要活下去……求你了，心橙！
他的心如同被绷紧了的弦，随时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的天地崩塌。
车子如箭一般到了市立医院门口，经由绿色通道，江心橙很快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医生递给他一份手术知情书，那上面的条条款款，简直字字诛心，麻醉师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也听不清了，颤着手匆匆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就还给了医生。
手术室的灯亮起。
明明是清冷的夜，他身上却是冷汗直冒，有几滴还正顺着他的额头，滑进了眼里，双眼一片猩红。
“大哥，要不你先坐会儿吧，这手术一时半刻也是好不了，你总不能一直这样杵着啊。”
“我没事，我想在这里守着她……”
他无力地格开了莫雪，脑海中一下又出现了她戴着氧气面罩的凄楚模样。
本就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面色惨白地几乎完全融入了夜色中，呼吸又那么微弱，若不是面罩上时断时续的雾气，他会以为她真的就这么沉睡过去了。
那呼吸像是有一条线拉扯着，一头连着她，一头就连着那台仪器，仪器动一动，她的呼吸就跟着提一提。
一呼一吸之间，皆是生命的脆弱。
而此时，她又躺在手术室里，那是个冰冷的鬼门关，生命再次被高高悬起。
一定都是未知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