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慧如看了顾城南好几眼,扯了扯唇道:“最近转性子了?你以前不是最讨厌你那大哥的吗?怎么这会儿,说得话都不一样了?”
他唇开了又合,反复着。
“那事实摆在眼前,先不管别的,他身上也流着爸的血,这总是千真万确的事吧?”
“那你的意思是你承认他了?”
“这不是我承不承认就能算数的,老爷子都把他正式介绍给家里了,外面的人也知道他是顾家子孙,您说呢?”
朱慧如心里头不是滋味儿,在她的理念里,自己的儿子就该和自己一条阵线,他以前也是极度反感顾子骏,可是这会儿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谁给灌了迷汤。
“反正我不承认他......他那个当小三的妈,差点把你爸从我身边抢走,如今他再接上?哼,我才是这个家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还有你,你才是顾家的继承人,别人想都别想!”
她说得小声,但是一字一句都清晰分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顾城南瞅了她一眼,知道她的心结所在,不可能三言两语的就能给解开,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平心而论,他不是一个对利益看得过重的人,创立RS集团,也是因为他梦想所在,倒不是为了想要和谁一争高下,钱这个东西,他生来就有,且从来不缺,如果是为了钱才做这些事,他根本犯不着。
所以,就算将来多了一个人和他分家产,他也没有什么感觉,顾家,家大业大,顾浩手底下攥着那么多个公司,他哪天一高兴给了谁,或是不高兴了就收回,这都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如果说,一开始和顾子骏的互相不对付,先是小时候那些层层叠叠的误会,随着年月而发酵,到后来中间隔了个江心橙,那么,所有这些理由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也不想因为恨而折磨自己。
“别把话题扯远了,下个月你苏伯父的生日宴,我不管你什么想法,总之你一定要去,你得这么想,就算不是见将来老丈人,那天的宾客里,也多是我们这个圈子里有头有脸的,这段时间你受了伤,RS集团又起了内哄,外人指不定怎么想呢,你趁着这个机会出席,不就什么都澄清了吗?看到你好好的,那些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而破了不是?”
她耐下性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没有人比她了解这个儿子了,向来吃软不吃硬,要和他对着干,只有自己吃亏的份。
顾城南眼角一抽,有种被卖了的感觉,偏偏他还得帮着一块儿数钱。
“妈,您就这么想要撮合我和苏然?”
“这怎么了?男未婚,女未嫁的,你们两个人站一起多般配啊?她人又温柔,对你又好,才不会动不动就凶巴巴的,我只是让你和她聊聊,又不是让你明天就娶了她,说不定这缘份就系上了呢?”
他在心里思忖了片刻,点点头:“那行吧,那就听您的,我去就是了。”
“真的?”
她有些诧异,心里暗叹道莫非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小子一向油盐不进的,这下子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
“你可别是诳我?”
他笑了:“我说不去您不答应,我这会儿同意去了,您又不信了?那您想让我怎么办?”
朱慧如笑瞪他一眼:“臭小子,我想你好好养好身子,到时候准时出席你苏伯父的生日宴!”
他淡笑着,心下已经有了初步想法。
......
莫云被葬在了城东的一处公墓地里。
那儿依山傍水,环境清幽,也是近年来政府刚建成不久的一处公墓地,别的都没得挑,就是价钱贵得让人咋舌。
好在顾子骏人脉广,最后是他托人走了关系,才以内部价购得的,再以自己的积蓄付清了全款。
说是以大哥的身份,送给莫云的最后一份礼物。
今天,是莫云入土之后的初次相聚。
那天在灵堂上,莫雪突然晕倒,江心橙他们匆匆赶去医院,连最后的落葬仪式都没有参加。
而今再见,只剩下冰冷的大理石墓碑,以及墓碑上那张黑白遗照了。
黑和白,不正是他凄楚人生的最好写照吗?
她不禁有些心酸,远处传来了鸽子的咕咕声,扑楞了几下,带下一撮软黄的落叶。
阴天,天上始终有着一层厚厚的云翳,低沉地,压抑地,不见天日的。
说来也奇怪,明明没有风,江心橙却冷得浑身发颤,一双手插在米色的风衣口袋里,仍是冻得麻木。
泪,悄然落下,滴落在了大理石制成的台阶上,秦昊不经意间瞧见了,心有不舍。
他上前,轻轻环住了她的肩,另一手腕上,还被包裹着厚厚的一层白纱布。
莫雪没有来,转而由林婉在医院陪同。
医生说以她现在的状态,还不能离开医院。
她的问题就是情绪波动得厉害,还有一些因思虑过多而引起的营养失衡,至于身体其他各项机能倒是正常,医生又给开了一些营养补充剂,并着重叮嘱,一定要对她的情绪多加注意,毕竟受了这么重的打击,她现在已经有了轻微的抑郁倾向。
这病可大可小,严重一点说,可是连生命都能受到威胁。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产生苗头的时候,就加以严格控制。
现场一阵令人窒息的肃穆,众人神情哀伤,人群中时不时发出哀凄凄的哽咽声。
被擦拭得锃亮的墓碑前,放着一束怒放着的白玫瑰,花瓣随风轻轻摆动着,像是莫云的在天之灵,向众人做着最后的告别。
他像是一阵风,来时匆匆,只在这薄情的世上度过了二十余年光阴,走得时候又那般猝然,连一句道别的话都不曾留下。
说来也是残忍,他这短短的二十余年,活得并不快乐,上天于他,甚至是疏忽而偏心的,只给了他一段破碎的童年,和一段辛苦无依的青春,眨眼间,他就成了地底下的一捧灰。
唯一留给这世间的,就是这墓碑之上,灿烂而永恒的笑颜。
他走了,可是,他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