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
朱慧如想拿走那只手机，结果他用力瞪了一眼，她委屈莫名，更是气结地把脸转向一边，索性眼不见不净。
他继续不死心：“既然如此，把我扔进医院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做那些？”
她凉嗖嗖的声音传来：“VIP病房是秦昊订的，噢对，你什么时候有空了，记得把我垫的费用还上，收据我会发到你手机上的，还有事吗？”
他唇动了动，终究没法说出一句连贯性的话。
她恨他，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所以她会说出或是做出一系列让他痛苦的话和事，也在他意料之中，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甚至于心里毫无感觉。
可他还是错了。
当她说出那些绝情至极的话语时，他的心一阵绞痛。
他苦笑，可还是假装无谓地想谢谢她。
结果她连这点机会都不肯给：“你想说谢谢？用不着！而我也不会因为这一点就原谅你了，你得明白一件事，就算你今天真的死了，你的命，和我孩子的命，也是不一样的，老实说我挺想亲自动手的，可是又一想，为了你这种人脏了我的手，何必呢？我没那么蠢。”
顾城南的脸色越发白了。
麻药的效果过了，他腿部的伤一连抽紧似的疼，医生建议他用止疼药，但是他不肯，几近自虐地想要受着这份折磨，可觉得即便如此也还不清欠她的分毫，如今再听着她这番绝情至极的话，更是痛得冷汗狂冒。
“所以，我想提醒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别忘了我是个混混出身，要是再逼我，我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说完便挂了电话，连一丝解释的余地都不曾留给他。
顾城南愣了愣神，几秒后，手机从他的掌心滑落。
“怎么样？她说什么了？”
朱慧如捡起手机，望着已经发黑的屏幕问道。
顾城南不发一言，只是面色苍白的翕上了眼，小腿处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突突地，每抽痛一次都像是扯着心脏般。
“说话啊，她是不是骂你了？我就知道，你出车祸的事和她有关，是吗？”
他默了默，嘶哑道：“......别问了，和她没关系。”
“你说我怎么会信？除了她，还有谁会这么恨你......”
她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念着，顾城南早已没了听下去的欲望，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静静地想些事情。
她说她恨他，还让他去死。
并且告诉他，即便他死了，也得不到她的原谅。
她恨他......
可他只觉得心里的城堡轰然坍塌了，他好不容易辛苦建立起来，想支撑自己的信念，却也抵不过她一句轻轻浅浅的恨。
窗外阳光炽热，秋季，本是个清冷的季节，却偶尔也有艳阳高照的时候，病房里一片沉寂，悬于鼻端的也只是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朱慧如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却只投射出他寂莫而失落的影子，每一根线条都透着巨大的怆然。
回到了家里，林婉就坐在沙发上等着江心橙。
因为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所以早早地就下了，而江天则还有一个会议要主持，所以和她并不同车回来。
她见了林婉一愣，随后问了：“妈，您身体好点没？医生怎么说？”
林婉冷着脸，答非所问地拉过了她的手：“你跟我去书房。”
翕上了房门，林婉劈头盖脸就问：“说说吧，顾城南出车祸的事儿，是不是和你有关？”
江心橙就这么看着她，几秒：“这都是谁告诉您的？”
她并不觉得奇怪，这个圈子里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顾城南昨天让车子撞了，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事，说不准他们什么时候就知道了，她也不会刻意隐瞒什么。
“当时我的确在场，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些。”
“心橙！”林婉有些急，还跺了一下脚：“我知道你恨他，但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回来了之后再也不要和他有任何联系，你们怎么会遇上的？是他缠着你？”
江心橙手指轻轻地扣击着光滑的桌面，过了会儿，从书桌上拿了一根烟点起，衔在唇间，灰白的烟雾静静升腾，笼住了她清冷寡淡的面容。
“爸平时就抽这个？味道还挺辛辣的。”
她以前没有抽烟的习惯，去了英国三年，大概是受了国外生活的影响，偶尔辗转反侧，课业压力重的时候，她都会用抽烟来缓解压力。
林婉看不下去，一把从她唇间抽走，白了脸：“我问你话呢，是不是他缠着你？”
她见是瞒不过去了：“他告诉我，说能弥补我，于是我让他去死，他真的去了......”
林婉后退了一步，只手掩住半边脸，像是在掩饰着某种情绪。
“他现在是受伤入院，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真的出事了呢？你确定你要背着这个罪名过一辈子？那你和他又有什么分别？”
她有些微微错愕：“为什么连您也这么说？”
“我是为你着想，人不该永远沉浸在往事里头不出来，你这样，心灵也得不到救赎，就算他真的死了，也只是偿了他的罪过，至于你的痛苦，你得学会自我救赎。”
她听了直想笑：“那妈的意思，是我应该原谅他？”
林婉摇摇头：“任何伤害了你的人，都不该被轻易原谅，但是我更不想看见你，被仇恨包围，又出不来的模样，自从你回国，我就没见你笑过。”
江心橙只手撑着桌角，手指开始无意识的收紧，骨关节微微泛白。
“妈，我的孩子死了，他连这个世界都不曾看过一眼，可你让我出来，让我放下，那孩子怎么办？”
这话把林婉的泪水给问出来了，她唇哆嗦着，印象中，只有刚出事那会儿，江心橙才在众人面前表露出那种无尽的哀伤与痛苦，回来后，她只是变得更加清瘦了，沉默内敛了，对于孩子的事却是绝口不提，林婉不曾问，总以为她是放下了，或是藏在心里了。
却不料，这伤口从来不曾愈合过，不过是随着年月的更迭，让她习惯了这种痛罢了，她背负着这样的痛已经三年，而未来还不知道会有多久。
也许，是永远，是无尽，是望也望不到头的漫漫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