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骏起身欲走,身后传来了顾浩低沉沙哑的声音:“你的性格脾气,真的很像她!”
他脚步一顿,神色诧异地转过身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浩仍兀自沉浸在回忆之中:“所有人都觉得,你的性格,脾气是随了我,但是我知道,论固执,执拗的劲头,你更像你妈妈,唐琳!”
他心口狠狠一扯:“你没有资格提她!”
“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认定了就不肯回头的心气,你完全和她,如出一辙!”
“够了!我不想听!”
顾子骏几乎是一下子被勾起了心底猛火,那种痛,被人生生的用手挖开,再往里头洒着盐,让他痛不欲生。
“你给我闭嘴!谁准你提她了?当年你不是很薄情吗?你为了自己的事业,前途,放弃了一个爱你的女人,你当时可以心安理得,为什么现在却跑来和我说这些?这算什么,卖可怜,博同情?对不起,这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我根本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
“你知道当时我们母子过得有多可怜吗?她一个女人,一天要做好几份工才能养活我,累垮了身子,还得了这种病,我们走投无路,这才来顾家找你,可你呢?让那个女人当众辱骂我妈,任由顾城南当众拿钱来羞辱我,你知道当时的我是什么感受?你现在觉得我恨你,可是我要告诉你,这恨,不是一天两天生出来的,他就像一条毒蛇,足足在我心底横亘了二十七年!”
“你以为带我回顾家,认祖归宗,就可以赎清你的罪孽?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被打上标签?一个女人赤诚的爱,还有她的一生,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顾浩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他闭了闭酸涩的眼,喉结控制不住地上下滚动。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坚持要和小玉在一起,是吗?就因为你恨我,所以你不用其极的,想要让我不痛快,是不是这样?”
顾子骏冷笑:“别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样,像你这种冷血又薄情的人,眼里只能看到满满的利益,你又怎么会明白我和小玉的感情?不过你也别想太多了,对于我而言,感情从来都是用来守候的,而不是用来出卖或者是利用的,我是你的儿子没错,但是这一点,就是我和你最大的区别!”
他残忍勾唇,深色无边的瞳孔里浮着一层薄冰,戾气深重。
“这么说,你要搬出顾家,自立门户,也是为了那个女人?”
顾子骏默了一默,倒也爽快地承认了:“没错!不过我要先说明白,这些钱,全是我凭我自己的努力赚的,都是我应得的收入,可没有打过顾家一分一毫的主意,你,大可放心!”
老爷子惊了一惊,无意识地摇头。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这一幕幕,根本就是二十七年前的翻版。
如今历史重演,分明就是世事的轮回。
当年,他也曾为了唐琳,而不顾一切的与家庭抗争着,但,拼了命想要守护的一切,最终还是在父母面前输了阵。
他是顾家的人,家族的利益与荣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和自己真心喜欢的女人在一起,因为她太平凡,平淡的家世背景,根本不可能为他的前途提供帮助,娶了她,就意味着要和家族决裂,这个罪名,他承担不起。
年轻,有时候就意味着可以犯错,但同样地,有些路一旦走错了,就永远都没了回头的路,他和唐琳分手,她并没有缠着他要个说活,而是骄傲的转过身,用一种他当时还没能看懂的决绝姿势飘然远去,之后,他顺理成章的娶了朱慧如。
那是他头一次深刻的意识到,出身,是可以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的。
唐琳的影子从来不曾在他们夫妻之间消失过,他通过疯狂的工作来摆脱,于是,他的事业蒸蒸日上,但是唐琳的影子却不曾日渐消弥,某日,当他再一次从宿醉中清醒过来时,他甚至还把面前的朱慧如,错认成了唐琳。
自此,他才恍然明白,这个女人根本不可能从他的生命中离开了,她就像一味蛊,让人上瘾,让人沉沦,让人念念不忘。
可是朱慧如的强势在这个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曾经,走投无路的唐琳上门来找他,都能让她骂回去,再加上她的身家背景,彼时的顾浩,即便是寻回了唐琳,也不敢贸然和朱慧如摊牌。
他只能等。
等到自己羽翼真正丰满的那一天,可谁也不知道,他和唐琳竟是那样的情深缘浅,兜兜转转,他只等来了那个女人的死讯!
好在她为自己留下了一个儿子,他满心欢喜地迎接他回家,给予了他应得的一切名份,也算是给了九泉之下的唐琳一个交待,但让他措手不及的是,他从来只在顾子骏那双清透冷冽的眼瞳里,看到满满的鄙夷与不屑。
他知道他们的父子关系不似寻常那样,但,他有在努力,他有在争取,他甚至不惜放下一个做父亲的架子,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他,可他呢,却连一个笑容和一句真心话都吝啬给予。
顾浩再次闭了闭眼,睁开时眼底一片清亮。
“那么,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不会再反对你和小玉了呢?”
什么?
他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一脸错愕地瞪着顾浩。
“我是说,我可以试着接受小玉,我甚至可以答应,给你自由,这样,会不会让你心里的恨减少一点?”
顾子骏竟一下说不出话来:“......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我是真心的!”
他不愿再让同样的悲剧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上一代的爱恨纠葛,理应由自己承担,不应该放在孩子们的身上再次轮回。
于是,他之前可以破天荒的同意了顾城南转让名下财产的大胆作法,如今就连顾子骏,他都不想再加以阻拦。
可是顾子骏根本不信,他赫然转身,想从他眼里看出一些端倪,却只在那两道幽然深远的眸光里,看出了一丝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