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南喃喃：“我不是怕死，只是我现在不想死了。”
程家铭道：“因为江心橙？”
他点头不语。
程家铭也不禁唏嘘起来：“这叫什么事儿啊，本来好好的，怎么就......”
“是我对不起她，我欠她的太多太多，她那么喜欢孩子，结果被我不小心给害死了，而且，她以后......还能不能再做母亲，也是个问题。”
程家铭两眼一瞪：“怎么回事儿？”
他把林婉和他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结果越往后越说不下去，眉间尽是深刻的愧悔，连声音都低沉了下去：“家铭，你说我当时怎么那么混蛋呢？她千辛万苦守护着的孩子，让我给害死了，本来我还想着，唤不回她，那就等着她，哪怕等上一辈子，可现在看来，我根本没有这资格，我欠她的债，只怕来世也还不清了。”
程家铭也是心情沉重，整个病房里的气氛都是压抑的。
“怎么会是这样，你问过她吗？”
“我怎么敢问她？只怕我一出口，就恨不得自己掐死自己，莫雪骂我骂得对，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我根本配不上她的一腔深情。”
顾城南低垂着头，额发都差点碰到膝盖上去，他双手紧攥，说到激动处，连骨节都跟着泛白了。
程家铭看得呆了，和他这么多年的朋友，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什么时候见过他如此激动而苍白的样子？
“你别想那么多了，凡事一步一步来，眼下我的人都已经出动了，先把裴染秋找到，把孩子的骨灰完完整整找回来，你和她的事......总会有个说法，不管怎么样，首先你也是个受害者，还为此付出了代价，受的罪也够多了。”
“......家铭，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他嚅了嚅唇，有些艰难地问道：“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她爱上的人不是我，那么她现在，会不会好过点？”
没人回答他，只有窗外落叶的沙沙声，时断时续，时疾时缓，循而往复......
这是个悲伤的伪命题，可是这其中的深意，却经不得一丝一毫的推敲，这世上哪来的如果呢，如果她不曾爱上他，如果他不曾辜负她，故事的结局会不会一样？
谁都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又或者，根本就没有他想要的答案。
前尘往事，皆是注定。
他又安慰了顾城南几句，等他睡下之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一抬头，正好碰见倚在不远处，楼梯侧的江心橙。
他一愣：“你怎么不进去？”
江心橙冲她一笑，扬了扬手机：“刚打完电话，想着你们可能有话要说，就不进去打扰了。”
他讶然，一想起从来那个，只要顾城南晚几分钟回来，就电话，微信一通狂轰乱炸的江心橙，他就直想笑，可笑意刚浮上唇角，他又笑不出来了。
他想起顾城南方才的那番话，不禁眸色沉沉地翕上了唇。
“我们没说什么，无非是一些生意上的事儿，我碰到了难缠的客人，想向他取取经罢了，对了，你后来没什么事了吧？”
她缓缓抬起手肘，指着说：“就那么点小伤而已，早就没事了。”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算了算了，没什么，你没事就好。”
江心橙看了他一会儿：“你回去了吗？一块儿吧，我正好下楼买点水果，他爱吃。”
边说边按下了电梯钮，金属门打开，二人一前一后进去。
电梯层层下落，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顺口问了：“对了，你朋友还好吗？”
她侧着头看他：“你是说莫雪？”
“对对对，上次要死要活那个。”
她看了他一眼：“挺好的，她男朋友已经清醒了，虽然意识还不太清楚，但是毕竟认得她，接下来，就等着他慢慢康复了。”
他皱眉，说了一句极为欠扁的话：“这都昏迷几年了，还能清醒的过来？可别说她还想嫁给他吧？”
电梯门打开，江心橙走了出去，又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步：“程少，你说话真的很难听，什么叫还能清醒的过来？人家现在就是清醒了，得罪你了？”
他自知说错了话，连连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你知道我嘴贱，就别抓我的语病了吧。”
她白了他一眼，半晌：“如果是以前，我说不定会一记巴掌挥上来。”
程家铭下意识摸了下脸颊，脑中一下回想起她以前在包厢里打顾城南的那次。
“就像打顾城南那次？”
她抿了抿唇，不语，继续往前走着，冷风直直地往她脖子里灌，她不由得搂住了大衣领口。
他跟着她身后，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你，还喜欢城南吗？”
脚步迟滞了一下，却并未停下来。
他拦住她：“我想听听你的真心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呗！”
她拧眉，这风有些邪乎，把她的头发都有些吹乱了，她抚着细碎的鬓发，默默地。
最近有太多人问她这个问题。
“他身体还没好，我现在没有心思想这些。”
“他迟早都会好起来的。”
她迟疑了一下：“以后的事情有谁会知道，再说吧。”
语气间不免彷徨，程家铭听着，蓦然有些难过起来。
过去的那些阴差阳错，现在成了他们彼此之间横亘着的山，两个人，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谁都跨不过去了。
撇撇唇：“对他好一点儿，这些年，他挺不容易的。”
她眸光淡淡地越过了他，定在了远处的梧桐树上。
“其实，他一直都很后悔，后悔自己误信人言，害了你，也害了孩子，可是心橙。”
他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毕竟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爱你的人了。”
她收回目光，盯着地上自己的足尖，用一种近乎空灵的声音回道：“可也没有人比他带给我的伤害更大了。”
程家铭让她一句话挤怼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回到病房的时候，她手上多了一袋苹果。
朱慧如也已经回来了，正要把自费药放到柜子里，看到江心橙，问道：“你手上拎着什么？”
“听说病人吃不了什么凉食，但是苹果不会，我就买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