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橙在医生的带领下，去了太平间见莫云最后一面。
虽然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可当她真的看到这一幕时，整颗心还是被紧紧揪了起来，无可抑制的痛，占据了她的四肢百骸。
莫云静静躺在那里，清隽的面容微微扭曲，皮肤是惨白的颜色，像被抹上了一层薄薄的石膏，双眼紧闭着，脸颊处似乎还有几丝残余的血渍，四肢也以一种反常的姿势扭曲着。
她和莫云的关系很好，因为莫雪的关系，莫云就像是她的亲弟弟一样，只是为了学业，为了梦想，他不得已地去了千里之外，因此聚少离多，想当初，她和顾城南结婚那阵子，莫云还特意打了长途电话来恭喜她。
一别匆匆数年，想不到再次见面，莫云竟成了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她眼底酸涨难忍，身子摇晃着，几欲昏倒，医生说些什么，她已经听不大清了，神魂像被抽离了一般，眼前的画面也是支离破碎，她的头开始剧烈地痛了起来，像有人拿了个小锥子在里头搅着…..
末了她竟捂着唇，踉跄地跑到了门外干呕起来。
同样的画面，同样的心境，这一切恍若时光重叠，她又忆起了自己死去的那个孩子。
这种心理上的极度痛苦，带动了生理上的不适，她抱着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
稍一起身，她就落入了一副温热昂然的怀抱。
“没事吧？”
是秦昊，他不知何时到来，如今又将她紧紧护在怀里，不在乎她唇边的污渍会弄脏了他身上名贵的西服，一双眼眸写满了浓浓的忧心。
“是你？”
她的声音嘶哑难辩，像是有火在烧。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无力地摇了摇头，心脏像是被什么给软软地戳了一下，巨大的悲意如浪一般，不要命地袭向了她，她有些难以招架，双腿软得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江心橙没有说什么，只是任由他将自己扶到了冰冷的长廊上，寒气四伏，不断地侵入她的体内，她有些支撑不住，竟蜷在秦昊的怀里幽幽睡去，他放柔了眼神，将身上外套脱下，轻轻披在了她的身上。
顾子骏在不远处看着，目光冰冷而复杂。
翌日
江心橙浑身酸痛着醒来，抬眸，发现秦昊拥着她，身子歪斜斜地倚在长廊上，他双眼闭着，眼睑处有明显的黑眼圈，头发有些蓬乱，应该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整晚，然后实在撑不住，就靠着墙眯了一会儿。
她有些内疚，身子像是针扎一般地弹了开来。
西服外套从她的身上滑落，秦昊也皱着眉头拉开了一条眼缝。
他有些艰难的翕动了一下唇：“醒了？”
天！手臂又酸又麻，秦昊沉了口气，用另一手扶着，将那条快要麻木地毫无知觉的手臂轻轻放下，不住地在肩头关节处揉着。
她咬了下唇：“为什么不叫醒我呢？”
他实话实说：“看你睡得这样沉，不忍心叫醒你。”
她又好气又好笑：“也不怕手废了！”
“废不了，哪那么容易废，真要是心疼了，帮我揉揉好吗？”
他明明累得要死，可凝向她的眼神却又软得一塌糊涂，江心橙本想瞪个眼吓唬吓唬他，对上他企求般的目光，也没了法子。
江天和林婉一大早就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江氏的高管。
结果就看到这样暧昧的一幕，林婉不禁有些光火。
“怎么回事儿？大晚上跑出去，连个话也不留，要不是子骏通知我，我和你爸差点就报警了！”
江心橙嗫嚅着，脸涨得通红，不由拉扯着她的袖子，低声道：“妈，你别这样，这儿是医院……”
“知道是医院就别当着我的面动手动脚的，我那天晚上的话说得够明白了！”
这话明着是说给江心橙听的，实则分明是将矛头对准了秦昊。
秦昊也不是傻子，当即挑了挑眉，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解释道：“伯母，昨晚心橙睡着了，我是怕她着凉，不过您别怪她，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到位。”
还挺护着她的？
林婉冷哼一声，古怪地瞪了他一眼：“所以就把衣服脱了给我女儿，然后又抱着她？对吗？秦副行长可真是怜香惜玉，我代我女儿谢谢你了！”
他眸底一暗，面上有些挂不住，但良好的教养，始终没让他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退到了一边。
江天咳了一声：“莫雪现在人呢？”
“昨晚上晕过去了，医生给她打了一针镇定，这会儿也不知醒没醒。”
顾子骏的脸上染了一层疲色，淡淡地，还有些躁，他下意识地掏出了烟，顿了顿，又匆匆塞了回去。
林婉眼眶一热：“真是可怜的孩子……”
正恍神，护士在那儿就问了：“谁是莫雪的家属？”
顾子骏上前：“我是她大哥。”
护士打量了他一眼：“病人清醒了，但是情绪还是很低落，现在医生要给她做各项检查，你们要不先去交一下费用吧。”
江天接过：“我们能去看看她吗？”
护士有些为难：“这个嘛……我个人建议，找个她信得过的人开解一下她，但别乌泱乌泱一大堆，病人现在的情绪很悲观，很脆弱，多和她说些开心的，让她缓缓。”
江心橙心口一紧，下意识推门进去。
她将门轻轻拉开了一条缝，就直直对上莫雪死灰一般的眼神，空洞而绝望，没有起伏，没有悲喜，只有死一般的麻木。
其实她知道，莫雪也不是在看她，不过是把眼神毫无边际地投到了前方的某一处，没有焦距，涣散得如同一盘散沙，那两颗原本黑白水润的眼珠子，就像是蒙了尘的珍珠，黯然失色。
“莫雪……”
江心橙轻唤着，双手跟着覆上她微凉的手背，单薄的手背上青筋毕露，一大瓶透明的液体，正一点一滴地被输送到她脆弱的身体里去。
莫雪没有回应。
她再次轻唤着，声线不受控制的哽咽，想着唤醒莫雪，更怕惊醒了她。
真是矛盾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