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橙鼻尖一阵酸涩。
多年的好友，没人比自己更了解莫雪了，命运的不公，人情的凉薄，一样样都不曾将她打垮，那是一副怎样的钢筋铁骨，才能一步步地熬到了今天。
眼看着希望就在前方，结果还是功亏一篑，上天终究是有负于她。
她将全部的青春投入到生命的炼炉，想努力靠着双手，为自己打造出一条光明的路，可上天却在关键的时候，给她浇了一盆凉水。
江心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是苍白而无力的。
让她看开一点？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摊上这种事儿，没人能轻易看开，不心生怨念算是不错了。
她倒了一点温水，用棉签蘸湿了轻轻抹着莫雪的唇。
那唇，透着颓败的紫，干涩而起皮。
“莫雪，喝点水好不好？”
唇上传来的温润触感，让莫雪转了下眼珠子，她动作极缓级慢地，将涣散的眼神，勉强汇集到了江心橙的脸上。
唇动了几番，她从喉咙深处挤出声：“我的弟弟没了。”
一句话，六个字，她说得前所未有的艰难。
就像她从小就起伏多舛的命运一般。
“我知道，我都知道……”
江心橙用力抿紧了唇，口腔里腥味弥漫。
“为什么上天要带走他？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为什么不能让他好好的留在我身边……”
泪水再度袭上眼眶，莫雪先是不解，尔后茫然，再到绝望，眼珠子让泪水洗涤的清亮无比，却再无昔日的灵动光彩。
一旁的小护士都哽咽着转过身去。
“你不要这样，你还有我啊，还有大哥，我们所有人都会在你身边的，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不知道？千万……千万不能倒下去……”
其实这样的说辞无疑是自私的，江心橙自己也尝过这种剜心之痛，同样是失去至亲，她不知道莫雪该如何挺过这一关。
想当年，她失去孩子，自己也刚从鬼门关里逃出来，那时的感觉和莫雪差不多，
同样的沧桑巨变，同样的了无生趣，同样的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
可那时有顾子骏，他用自己的方式，近乎残忍地逼迫自己站起来，过程是痛苦的，但，她有时也在想，若是没有他，恐怕自己到现在还是萎靡不振的。
莫雪仍在泪雨婆娑地呓语着，嘴里一片含混不清，时不时传来哽咽而压抑的抽泣声，江心橙轻抚着她手腕上的上的细痕，垂着眸，掩去了眼底的哀痛。
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你们要多少钱才能撤诉？”
“......毕竟人已经去了，你们再抓着不放也没有意思，不如开个价......”
江心橙头脑一炸。
像是肇事司机的家人，想着花钱摆平，于是派人前来求和，且态度嚣张，毫无半点认错的姿态，不过才几句断断续续的对话，已经让人听得头皮都要炸裂了。
莫雪的呼吸蓦地变得浓重，她挣扎着支起身子，两只眼睛死死瞪着紧闭的门扉，恨不能将整扇门瞪出两个洞来。
“啊！”
她厉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把悬着吊瓶的支架给甩在了地上，吊瓶掉到地上，应声而碎，针头还紧紧连着她手背的皮肤，她握紧拳头，手背弓了起来，几滴血珠也跟着渗出。
“莫雪！”
紧闭的门扉让人打开，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惨白的脸，其间那种狠戾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众人皆是一惊。
她手指向立于大门正中的一名美妇人，一字一句地冷冷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谁撞死我弟弟，我就要让他偿命，有钱是吗？呵呵~”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低声而又清晰地说道：“留着当冥币用吧！”
那名美妇人被她的冷冽的气场所震撼，竟不敢抬眸看她，还后退了一步。
听到声响的医生赶来，为防止莫雪情绪过于激动，又给她注入了一剂镇静。
现场一片混乱。
莫雪作为江氏的员工，家里头出了这档子事，江天不可能坐视不理，他对着几名高管叮嘱了几句之后，就离去了。
林婉软硬兼施地想让江心橙随自己回去，但是她死活不肯，林婉又怕那秦昊对自己女儿趁虚而入，只得借口留下，说是轮流着照顾莫雪，其实就是留下来监视着他们。
江心橙心知肚明，也不和她对着干，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陪护着，可是莫雪在药物的影响下早已沉沉入睡，现场一片安宁，秦昊见不得她忧心忡忡的模样，让她出去走走。
趁着林婉上洗手间的间隙，二人从安全通道下了楼，不远处就是一片偌大的花坛。
江心橙吁了一口气，挨着长廊坐下，有些茫然地望着远处的天际，神情哀伤。
记忆中，莫云一直是个清秀而漂亮的男孩子，他的模样其实和姐姐莫雪很像，五官轮廓也只是在她的基础上，再揉入一些冷峻和刚硬的特质，然而，两姐弟的性子却是南辕北辙，莫雪聒噪火爆，莫云沉稳内敛，小时候，莫雪总会调皮地给他穿上自己的衣服，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若不是一头短发，还真是让人瞧不出端倪来。
江心橙无意识地勾起唇，清风拂过她颊边的碎发，带着一丝怅惘的弧度。
一只大手轻轻覆上了她的，那手掌宽而大，掌心温暖且干燥，在她微凉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她愣了一下，又不落痕迹地把手从秦昊的掌中抽了出来。
虽然他向自己表明过好感，也表示想追求她，但是她并没有答应，而眼下这个情况，她更是没了心思，既然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就不要让他有任何的误解。
这是她的立场。
但是秦昊并不死心，他转而拉起了她的手，长指在她的掌心处轻捏了一下。
他一向极有风度，说过给她时间，给她自由，而他也是这么在做的，但给她时间，却不代表了无限期，无底线的纵容。
他也需要她的一点肯定。
“秦昊，你......你别这样，等下又让我妈看见了......”
他挨得她很近，鼻息吞吐间，尽是她香甜芬芳的气息，垂眸，他静静睨着她：“我不在乎，我也说过，我会一直等你，但是心橙，虽然你还没准备好，但是请不要拒绝我对你的关心，好吗？”
他这话说得，让人无法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