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骏转身，继续朝着楼上走去，一步一步，声音听着似要直直踩到人心里头去。
“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您吗？因为我不想像您一样！”
“顾子骏！”
顾浩怒呵一声，胸口一阵起伏，被自己的儿子当众奚落，他脸上一片热辣辣。
“你这个不肖子，你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种话来？不管怎么样，我总归是你老子，你，你没资格来指责我！”
他血压倏然就上升了，整个人面红耳赤不说，连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愤怒，伤心，还有说不出来的愧悔，就像一只大手紧绞着他的心口。
本以为多年来的愧疚，总有机会可以弥补，而他也的确是这样的做的。
想把最好的一切全给他，想为他开辟一条锦绣航程，甚至在说话的时候，一向高冷的顾老爷子，都是有意识的收敛着自己的秉性，专捡顾子骏爱听的说。
可是没想到，他这般退让，这般成全，竟还是不能消弥顾子骏心中对他的仇恨。
他从来就不曾放下过！
这让顾浩感觉前所未有的疲累。
朱慧如吓得脸色白了一层，赶紧拿出了药丸让老爷子含在舌苔底下，又唤吴妈倒来了温水，七手八脚的，总算是让老爷子的气儿缓了过去。
她欲哭无泪，刚才那一幕，她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甚至还拿出了手机，准备随时拨打120了。
好在一口气儿算是缓了过去，她僵着身子守在一旁，半晌，老爷子低哑着说累了，想休息，她又手脚并用的将老爷子送回房间。
顾子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窗户被他关得密密实实的，连窗帘都给遮得严丝合缝，暗沉的房间内不见一丝光，他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冷硬地像座雕塑，透不出一丝暖意来，只有胸腔处的起伏，才让人生出了一丝真实感。
他似乎习惯了，并且享受着这种黑暗中的孤独，只有他一个人，从身到心都是自由且畅快淋漓的，将自己一点一滴的放空，再将那些过往的碎片，一点一滴的重新拼凑完整......
不知过了多久，当怅惘的思绪渐渐回笼，他起身，扯开一条门缝朝外面走去。
刚好撞见了从主卧室出来的朱慧如，她眼底一片满满的忧心，尚未褪却。
二人的视线在清冷的空气中交汇。
抿了抿唇，他面无表情地与之擦身而过。
她出声唤住了他：“子骏......我们能谈谈吗？”
“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他敛下长睫，也掩去了墨色瞳孔中的利光，额发在空气中被折射出淡淡的色彩，越发衬出他瞳孔漆黑如炬。
他根本没心情搭理她，后母这个词，在他的字典中是不存在的，何况当年还是她，毁了唐琳一心向往的幸福，之后又连带着造成了他前半生的悲剧。
这样的女人，他没必要给她好脸。
更枉论她现在的示好，落在他眼里则成了另一番别有用心。
“子骏，别这样，你爸身体不好，你能不能......”
他不耐地打断她：“到底什么事？是老爷子让你来当说客的？”他嗤笑一声：“你回去告诉他，我不是顾城南，我的婚姻大事，轮不到他作主！”
他转身下楼，朱慧如随后跟上，拦住他，满脸无奈地迎上他凉淡的眸：“子骏，他好歹也是你爸，父子一场，你非得这样气他吗？”
他后退了一步，刻意拉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眼神淡漠疏离：“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这是还在怨我啊......”
他瞳眸微微眯起，不明白这女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也没了探究下去的兴致，只是抬起一双冷淡的眸，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因为你母亲唐琳的死，你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对不对？”
他笑了，眼底风云骤起，那些低气压的情绪，就像是厚重的黑云，在他眼底氤氲着，翻涌着......
“你说呢？当年他为了所谓的金钱利益，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也可以抛弃，若干年之后，还想把我也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她的脸一阵恍白：“唐琳的死，我也很难过，当年她不过只是你爸身边的一介小秘书，却不想一来二去的怀上了你，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我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只得逼着他们分了手，所以你要怪，也应该怪我。”
“你的意思是，我妈下贱，妄想取而代之，所以她活该被抛弃，对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掌已经紧紧攥起，指甲都深深掐进了掌心的皮肉中去。
“我没有那样说过，但是公平一点，当时我已经和你爸结了婚，就是顾家明媒正娶的夫人，是你妈闯入了我的婚姻，难道我还要因为她怀孕了，把顾夫人的位置让给她吗？”
“子骏，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恨命运不公，明明你才是顾家的长子，却平白无故的受了这么些年的苦，但是平心而论，换作任何一个女人，都做不到这般的大度，我不管唐琳和老爷子之间是不是真爱，毕竟，她闯入了我的婚姻生活是真，夺走了我的安宁是真，这一桩桩不争的事实，难道不是铁板钉钉？”
一番话下来，说得顾子骏接不上来，只得梗着脖子转过脸去，俊逸的面容被隐匿在黑暗中，光影错乱间，他脸上的表情越发邪肆，诡异。
“我承认，当年我的确伤害过你们母子，当我看到唐琳带着你上门，我连死的心都有了，你或许不会明白，一个女人，究竟是用一种怎样的心情去爱着自己的丈夫，以及她想要守护自己家庭的那种迫切，我也不例外，所以于我而言，当年的你只是一个侵入者，哪怕是许多年之后，这种想法也是一样的，我承认！”
这样，也为她之后对顾子骏一切防备的行为，而做出了合理的解释。
他环手，居高临下的俯视她：“既然如此，我早早搬出这个家去，不是正合你意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是想要彰显自己的无辜与大度，好让我对你心存愧疚？要不然，就是想在老爷子面前卖乖，好在他将来百年归老之时，在遗嘱上给你们母子二人多添上一笔？”
他在心头冷笑，心思够缜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