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雪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挂着吊瓶，清亮的液体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她体内。
她未醒，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那样的沉睡，有种将自己与外界隔离起来的绝然。
顾子骏沉着面容，俊脸上写满了对她的心疼，脖颈处不时渗出的冷汗，濡湿了他的领子，他看起来焦躁难安。
医生只说过她的身体无恙，只是伤心过度引起的休克，然而说了半天，也不出她清醒的具体时间。
顾子骏问得急了，他这才挤出了几句高深莫测的专业术语。
大致的意思是说，这是由深度的情绪引起的条件反射，她是对这个世界太过绝望了，潜意识里头，才会用这样的方法去逃避，也是一种情绪上的自救方式，人体对于外界的压力有一定的排解作用，可一旦压力过大，大到人体或是精神上无法承受了，就会不自觉地产生这样的一种自救机制。
江心橙和秦昊随后赶来了，挨着他无声地哭泣了一会儿，尔后又进了病房去陪莫雪了。
秦昊托着受了伤的手腕，静静地坐在了长廊上。
鼻尖处飘浮着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他莫名的恍神，情绪低落。
顾子骏从口袋里掏出了烟，递了一根给秦昊：“抽吗？”
他摇摇头，手指向了医院关于禁止吸烟的标牌。
顾子骏愣了愣，又收了回去。
眼角余光瞅到了他包裹着白色纱布的手腕，他拧眉：“怎么回事儿？刚才还好好的？”
沉默弥散。
秦昊只是轻轻扯了扯唇：“以前就受过伤，已经是习惯性脱臼了。”
顾子骏大概是觉得有些好笑，咧了咧嘴又转过头去。
“对了，我听心橙唤你做大哥？莫雪也是？”
他点了点头，又特意加重了一句：“不是因为我姓顾，她们从小就唤我做大哥了。”
秦昊明白了：“看来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
顾子骏重重地吁了一口气，似要将胸口积压着的浊气悉数吐出。
“又有什么用呢？你看我多没用，她们两个人，我一个都没护住！”
先是江心橙，眼下又是莫雪，他这个做大哥的，明明在心里发过誓，要保护她们一生的，可每每到了风口浪尖，他又偏偏什么事也做不了。
“别这么说，莫云的死只是意外，和你没关系！”
顾子骏唇翕动几番，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对了，你和心橙最近还好吗？”
他在追求江心橙，顾子骏是清楚的，但是她对他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顾子骏的心口竟然是悬着的。
这种感觉很纠结，既想听到她幸福的消息，又生怕听到她投入了另一段感情的事实。
秦昊看了他几秒，唇角温柔上扬：“我向她表白，但是她不答应，也没说什么具体的理由，只说要给她时间，我在等，不管多久，我希望都能等到她。”
他哦了一声，僵硬的背脊莫名软了下来，连冷硬的气质也跟着柔和了。
秦昊眸光微眯，心上划过一丝讶然。
顾子骏敛下浓眉，双拳握了几番又匆匆松开，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秦昊有些看不懂了。
他只是反复低语着：“那就好，那就好......”
可是具体好什么，连顾子骏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好在秦昊愿意给她幸福呢？还是好在她并没有正式答应秦昊交往？
他说不上来，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但凡能让她感觉到幸福的事，自己就一定要支持，如果她选择了秦昊，那么一定有她的理由，自己的那些个小心思，还是从此埋在心里比较好些。
他只希望她幸福，至于这幸福是由自己亲自给予，还是眼睁睁看旁人给予，他统统不在乎。
一起经历过她生命里的寒冬，他比谁都渴望，和她一起迎来生命中的春暖花开。
“一定......不要让她失望，知道吗？”
秦昊默了一默，尔后淡笑着点了点头，那模样如春风拂面，堪称君子。
也难怪江心橙会选择了他。
自己和他，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冷酷似冰，一个会用真心循循善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个则简单粗暴不转弯，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直截而了当。
顾子骏的生命里，风霜雨雪比阳光要多，要经受这一切，并快速成长的唯一方法，就是狠，于是他对自己狠，对身边的人也狠，以前，但凡两个丫头有了什么烦恼或挫折，他绝不会听之任之，而是残忍地让她们看清眼前事实，并迫使她们擦去眼泪，振作起来。
他从自己的立场出发，从来不曾怀疑过这种作法的可行性，事实上，在他的“逼迫”下，她们的确成长得极快，为此他还洋洋得意过。
他是一匹狼，对谁都做不到和言悦色，在他的人生信条里，没有温情二字。
可现在，江心橙更为需要的，是一种温和的生活方式。
从这点来说，秦昊，的确是比自己更为适合她。
他有些怅然，再更多的则是释怀，也许是从未得到过她的爱情，如今也谈不上失去。
江心橙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费用单：“我下楼交费去，医生说她的情况需要留院观察，估计还得住上几天。”
秦昊动了动：“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你那手腕伤的，一会儿也得看下医生，我顺便帮你挂个号，在这儿等我？”
他点点头。
她最后凝了一眼顾子骏，旋身离去。
连日来的奔波劳累，让顾子骏乏从心起，他侧着头，枕着冰冷的墙打起了盹。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瞥见了一抹纤白的身影，自他面前轻轻走过，脚步极轻极缓，如同飘着一般，缓缓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他一个激灵醒来，身侧的长廊泛着凉气，秦昊刚端着一杯水从楼梯口回来。
他快速看向电梯，金属门轰地合拢，须臾间，他只匆匆瞥见她苍白的容颜，唇角处还凝着一抹诡异的弧度。
“莫雪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