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南一阵踉跄着后退，脚步虚浮。
朱慧如不乐意了：“你怎么还怪城南呢？警方都说了这事儿是裴染秋和人合谋干下的，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城南还去救人了呢，那当时谁能知道那么多，那不都是人命吗，我说你这人有点说不通啊……”
顾城南再次瞪大了眼。
她假孕还不够，连这事儿也和她拖不了干系？
他胸口急遽起伏着，只觉得事实的真相被人层层剥开，到最后，早已真假难辨。
而他，无疑就是其中最蠢的那一个！
江天的目光寒利如冰，他看着他：“心橙怀了你的孩子，她肚子里的就不是人命？你为了裴染秋，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是吗？好！我告诉你……”
顾场南一个字都反驳不了，只能诚惶诚恐地抬起头，接受来自江天的审判。
“顾城南，你记住！这是你欠她们娘俩的，也是你欠了我们江家的。”
江天收回视线，越过他，笔直地走向了走廊尽头。
“不！伯父，你让我见她一面，你让我见见心橙，我还有话要和她说……”
他激动起来，朱慧如根本拉不住他，他脚下一阵趔趄，当场就跪倒了。
江天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但是冷冽的话语传来。
“心橙现在还没有找到，就算哪天找到了，我也不会再让你见她，像你这种薄情寡义的人，就该一辈子生活在内疚中，直到死！”
顾城南喉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就这么吐了出来，衬着他如纸般的脸色。
恍然，骇人。
江天很快赶到了市立医院。
他来到ICU病房门口。
顾子骏和莫雪就等在那里。
“子骏！”
他有些激动，脚步还跟着踉跄了一下，莫雪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伯父，快先坐下，现在还不到探视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呢。”
江天坐下，微喘：“心橙现在怎么样了？对了你们又是在哪儿找到她的？”
他有一大堆的问题要问，思维都有些杂乱无章了，他絮絮着，眼神却紧紧地粘着那道紧闭的门扉。
顾子骏将事实的来去告诉了他，江天听得眼眶微湿。
半晌，才喃着：“你伯母昨天醒了，一听说心橙出了这事儿，整个人都快疯了，平时那么柔弱的一个女人，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力气……”
他拉上袖子，手腕上好几圈红印子，一看就是让人抓的。
“然后就一直哭，一直也不睡，我实在没办法，让医生给打了镇静剂，这才昏昏乎乎睡着了，我打电话给你，也是没了法子，可我想不到你还真把人找到了。”
莫雪插嘴道：“好在我们去得及时，医生说要是再晚那么一点点，就真的不好说了，当时心橙她……”
顾子骏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当时怎么样了，说啊？”
江天身子微微前倾着，连眼都不眨一下。
莫雪瞅了眼顾子骏，嗫嚅道：“当时她羊水都破了，算算时间，她也是坚持了很久，后来实在支撑不住了……那孩子也是可怜，还是个男孩，要不是摊上这事儿，这孩子就该等着出生了……”
“莫雪！”
“我说的是事实。”
江天眼底本就微弱的光芒一下子洇灭了。
他翕动着嘴唇，半天才艰涩地说了句：“……为什么命就那么苦呢？”
他指的江心橙，也是指那个没能来世上看一看的孩子。
两个都是他至亲的人，可从一开始，他们就好像落入了命运的股掌，兜兜转转，江天竟连一个也没能护住。
心橙那么宝贝的孩子，就这么走了。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听孩子唤上一声妈妈。
一想到这里，江天的眼眶红了。
“莫雪，这里有我，你要不先回去吧？”
顾子骏轻咳了一声，莫雪没反应过来。
“我和公司请了年假了…..”
“让你回你就回，再不行你出去给我买几身衣服吧，我这衣服多少天没换了，又是海水又是汗的，得换换。”
莫雪嗫起了唇，老大不情愿地出去了。
真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他在心里暗啐了一声。
江天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那扇门。
凝重的，担忧的，复杂的……
顾子骏明白他的心思，孩子已经没了，不能连大人也一并出了什么事。
要不然，谁都会受不了的，连他自己也是。
可这个时候毕竟说什么都没用，他除了静默无言地陪着江天等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时间静静地走着，好不容易，那扇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江天几乎是同一时间站起身，接过护士手里的无菌服，往身上匆匆一套就走了进去。
隔着厚厚的玻璃墙，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那画面，他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浑身都被医疗器械包围着，浅蓝色的氧气面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再隔着泪雾，江天几乎都要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了。
心电图的光标依旧起伏不平的向前延伸着，一切都和昨天一样，她连姿势都不曾变过。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江天攥紧了拳头，浑浊的泪从他眼眶里扑簌着滚了下来。
他泣不成声。
一旁的医护人员也不禁转过了身子。
在ICU里，每天都会上演着生离死别的戏码，陪护的家属要么嚎啕大哭，要么神情绝望，他们都见惯了，反倒是这种无声流泪的才最要人命。
更何况江心橙的情况比较特殊，那天送来医院的时候，整个科室就她一个病人，所以也就记忆犹新了，何况她还那么惨，被做了紧急剖腹手术，只为了取出那个没了气息的孩子，光是那一幕，就算得上是人间惨剧了。
顾子骏也好不哪儿去。
他侧着头，额角靠着玻璃墙，眼神底部有些涣散，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疲惫。
他也是受了伤的，背上的伤口只在第一天的时候上了些药，后来就一直没处理过，又加上几宿没合眼，那伤口大概是有些感染了，他轻轻一扯就痛。
“你们也别太担心了，病人还没度过危险期，但是她的情况也算稳定，并没有继续恶化的现象发生，你们要不还是去外面等着，一直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还有你……”
医生指了指顾子骏：“你的脸色也不好，是不是太累了？从她入院起我就没见你离开过，连眼都没翕一下。”
他还是保持着那个怪异的姿势，脸上松松垮垮地露出一抹笑。
刚想说没事来着，背上就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传来，一阵天旋地转，他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