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顾城南像着了魔一般，直起身来往前走着。
顾子骏扶着江天走了一段路，之后又不放心地回过身来看他。
可刚才他躺过的地方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顾子骏放眼一扫，依稀看见了一抹颀长的影子，正一步一顿慢慢朝海里走去。
他红了眼，低咒出声。
顾城南继续往前走着，海水冰冷刺骨，正逐渐盖过了他的脚面，打湿了他的裤腿，可是他浑然不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海中央，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顾子骏忍着伤痛，快步向他走去。
等他赶到的时候，海水已经没过了顾城南的腰际，脚下的步伐也开始虚软飘浮，一个浪打过来，他站立不稳直接跌在了海水里。
冰冷咸涩的海水涌进了他的口腔，鼻腔，他难受地呛出了声，结果一张嘴，更多的海水争先涌了进来，很快将他没了顶，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终于感觉到怕，本能地伸手拍打着海面。
没顶的痛苦，让他有种死亡逼近的感觉。
顾子骏奋力抓住了他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拉上岸。
他不住的呕出肺里的海水，脸色发青，直觉半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瞬间的清醒让他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一场恶梦，一场永远也醒不了的恶梦。
“你想死就跑远一点，别弄脏了这片海！”
顾子骏眼底一片隐忍，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的心很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瞬间被点燃了。
顾城南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海头顺着发丝滴落下来，他睁不开眼，只能默默地流泪。
海风拂过，他冻得牙齿直打颤：“海里......很冷，心橙......她一个人......”
“我本来可以救心橙的，就是因为你的左右摇摆，害得她现在生死未卜！”
江天就在岸上看着这一切，他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此时也不禁捂过眼转过身去，肩膀一阵轻轻的耸动。
顾子骏只是静静看着，听着。
顾城南毫无预警地大喊：“江心橙......你回来！”
那声音，撕心裂肺，划破天际，顾子骏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禁红了眼眶。
第二天凌晨开始，顾城南开始发起了高烧。
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也被顾子骏送往了附近的医院。
到了急救室，他几乎已经人事不醒，只不过在途中一直浑浑噩噩地唤着心橙。
顾子骏眉宇间一片暗沉，他一夜未睡，脸色也是憔悴地不行。
顾城南的体温已经快接近四十度了，医生给他打了退烧针，又给安排挂上了盐水，知道他被人从海里捞出来时，又怕他感染了肺部，当即安排他住了院。
江天则去看望了尚未苏醒的林婉。
顾子骏浑身是伤，护士安排他去了换药室，当他脱下外衣的时候，整个上身是纵横交错的伤口，长短深浅不一，有些已经结成了暗红色的痂，这都是经年累月留下来的，面对小护士眼里的愕然与瑟缩，他反倒面无表情。
顾浩和朱慧如拉开帘子进来，朱慧如一见他裸着上半身，手忙脚乱地就背过身去避嫌。
他们俩天不亮就往这家医院赶了，事实上，在家里也是根本睡不着。
“子骏？城南人呢？”
他抬了抬眼皮子，示意小护士动作快点儿。
“直接住院了，还要观察过。”
朱慧如声音颤了：“为什么还要观察过，他受伤了吗？”
“高烧，又呛了海水，医生怕他感染。”
老爷子语气焦灼：“你在电话里也没说清楚，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钱都给了为什么绑匪还不放人？高警长告诉我，说是车子坠海，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
他木然地翕了翕嘴唇：“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车子坠海，心橙到现在还没找到......”
顾子骏不敢再想下去，那背后的含义谁都猜到了，只是谁都不想戳破罢了。
顾浩面色凝重地长叹着，朱慧如也没了平日里的咋呼，红着眼眶站在一边。
虽然他们并不喜欢江心橙，但好歹也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又是给自己做过前儿媳的人，遇上了这种事已经够倒霉了，眼下还踪迹全无，再冷心的人也会动容。
小护士将沾了碘酒的棉棒往顾子骏背上的伤口涂着，他嘶了一声，一定是被那那辆卡宴甩出去，再撞上树干时弄伤的。
“刚才给你照了X光，你的腰椎骨有些轻微错位，背上的皮也擦破挺严重的，两边还有淤青，接下来你得注意好好休息，让淤血散去......”
顾子骏有些烦躁地转了转头：“知道了。”
尔后也不管那碘酒干没干，直接套上了衣服。
顾城南一直高烧不退，顾浩夫妇去到了他的病床前，看着他双眼紧翕，一脸人事不醒的样子，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朱慧如直接掉下了泪来。
但是一想到江心橙现在还是生死未卜，她又觉得庆幸，好歹顾城南还好好的活着，她不再埋怨任何人，只是一心地照顾着儿子，顾城南尚未清醒，神思缥缈，时不时地嚅动着干涩开裂的唇，轻唤心橙。
顾子骏觉得还是无法融入，索性中途退了出来，独自来到了医院长廊坐着。
那里是禁止抽烟的，但时候尚早，他也顾不了这许多，直接从袋口里掏出了一根烟点上，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呛出了声，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眉头微微一皱。
昨天的事情依然还像个梦，但是他却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可她明明还在自己眼前出现，生龙活虎的，还冲着他唤了一声大哥。
她唤他大哥，就像以前那样。
她觉得他会救她......
可是事实呢？
他又是一阵苦笑，本以为自己经历了沧桑，早已看淡生死，可还是不行，至少当事情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放下。
车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她当时该有多怕？她在最后一刻也喊着大哥吗？
对不起，心橙，我本来可以救下你的。
他手指一颤，烟灰像雪花一下纷纷扬落，浮雾散去，眼底是一片沉默的狠戾。
眸光微转间，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莫雪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