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橙有些意外,她没有想过,有一天朱慧如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更甚于,在那段短命婚姻的最后时光里,她哪次不是连名带姓地唤着自己的?
尔今这样的姿态,像是道歉,也像是求和,反倒让江心橙手足无措起来。
她点头起身,朝着病房走去。
推开门,竟错愕看见江天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一脸凝重的模样,看着让人生畏。
“爸?”
她唤了一声,江天转过头来,那双眼,如千年寒潭般深不见底,就那么透过清冷的空气,两道利刃直直地朝她射了过来。
沙发边还放着一只包装精美的水果篮,以几盒补血气的营养品。
“爸,您怎么过来了?也不说一声?”
她走过去,在江天面前站定,目光下意识地瞟向另一侧的顾城南,他只是深深凝了她一眼,唇际划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朱慧如也是愣了一下,面色尴尬地朝他打了声招呼。
“江董,您这是......”
“我来看看顾总,看看他的伤到底好些了没,如果还是昏迷不醒着,我倒认识几位专家,可以把他们介绍给你。”
“爸!”
江心橙低低地唤出了声,眉心一拧。
江天并不以然,只是一径淡淡的笑,唇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朱慧如撇撇唇,别开脸去。
“爸,是妈让你来的吗?”
江天眉尾一挑,沉声说道:“你妈当然没那么说,她只告诉我说是顾总还没醒,我倒不信了,顾总年纪轻轻的,那伤不过只在腰间,又没在别的什么要害处,哪能轻易说不醒就不醒了呢?你妈这个人你也知道,说话一向那么夸张,我索性自己跑一趟了。”
顾城南低低地开口了:“谢谢伯父伯母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这样最好不过,既然顾总已经清醒了,我们也不便打扰了,心橙,马上跟我回家!”
他冷了脸,起身,一把拽过江心橙的手就往门口走去。
她大惊失色,没有料到江天会来这一手,还没缓过神呢,右手就被他大掌捏着,整个身子已经往前倾了出去,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一下扯到了右手手肘处的伤,虽然是上次在高速上遇的袭,也已经有些时日了,但是遇上这风雨天,还是免不了一阵阵的渗痛。
她嘶了一声,眉头紧蹙,左手紧紧按着伤口,感觉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跟着裂开了。
江天看出了她的异样,既心疼又生气,手微微一缩,口气也跟着生硬起来:“你看你,自己还是个伤患呢,还跟着逞什么能?让我和你妈成天为你担心,你也好意思?”
“爸,您这是干什么啊?这是在病房......”
“你以为这世上就顾总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你怎么不问问你妈?问问她身体好不好呢?”
江心橙眸光一闪,小脸也跟着白了一层,哆嗦着唇问:“妈她怎么了?不对,我之前和她通过电话的,她不是好好的吗?”
江天冷哼一声:“好好的?你妈一向有胃疼的毛病你不是不知道,你成天出门在外不着家,你知道你妈有多担心你吗?半夜睡不着,一个人起来在客厅转悠,一下了受了凉,这几天胃又开始不舒服了,连口粥都喝不下去,你说这叫好好的?”
江心橙心口一紧,感觉整个人都难受了起来,喉咙底像是有什么东西抵着,让她吐不出也咽不下去。
“那妈她......”
“你要真想知道,就马上跟我回家!”
她吓得一哆嗦,整个人都蒙了,清洌的目光中凝着一丝怔然,不明所以地在江天脸上徘徊着,就是不敢多说一个字。
今天可真是奇了怪了,一向盛气凌人的朱慧如变得慈目善目起来,反倒是平日里一向沉稳大气的江天,身上却莫名地罩了层淡淡的戾气。
这两人的性子是互换了怎么的?
她一个没缓神,床上的顾城南倒是抢先开口了,声线短促,姿态也是低到了尘埃里,甚至有些唯唯诺诺:“伯父,您别怪心橙,这和她没关系,之前我的伤口一直在渗血,伤情也是反反复复的,医生都过来看了好几次,心橙出于内疚,这才没办法马上离开,您但凡要怪就怪我吧,可千万别怪她。”
江天微侧过身,斜斜地睨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古怪,心里头却忍不住暗忖开来,倒还挺为她着想的?
他没有接话,只是重重地叹口气,再次把选择权交到了江心橙手里:“你自己选吧,到底是要跟我回去,还是继续留下来?我不会逼你,只要你别后悔就成!”
她咬紧了唇,喉咙里那团哽咽依然没有下去,反而更加堵得慌,眼角余光里,是顾城南渴盼的眼神,另一边则是父母沉甸甸的份量,她居然没法说出一句话来。
江心橙有些气恼自己,这到底是有多软懦,才会在心里头持续地,拉扯不断呢?
江天的眼神在寸寸变冷,盯着她乌黑的发顶,他身侧的手指逐渐蜷紧。
朱慧如赶紧上前打起了圆场:“江董,您可千万别怪心橙,这都得怨我,我们家老爷子临时有事得出去一下,顾不上这儿,我呢,一个人里里外外的,又得交费,又得办理各种杂事儿,城南毕竟是个病人,身子还虚着,身边离不得人呢,也就厚着脸皮求心橙帮下忙,她刚好也在,顺带就同意了......”
江天一点也不想听她说话,毫不客气地就拿话怼了过去:“是吗?可我听说顾夫人和苏家小姐走得挺近的啊,令公子这会儿受了这样重的伤,怎么不见她来跑前跑后的呢?倒非得求着我女儿,别忘了,她在三年前就让你们全家人扫地出门了,真亏你想得出来!”
笑意瞬间在她的唇边凝结,朱慧如两眼错愕地瞪着,撇着唇,凛着脸,浑身的气息也在冻结之中,这分明是拿刀在捅她的心窝子啊,这要在平时,她老早炸开了,可这会儿,她是硬生生地把那股怒火给强压了下去,只作沉默状,可是那脸色就跟被涂了一层灰似的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