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地。
芳草萋萋,风声幽幽,孩子的骨灰正式下葬了,顾城南携手江心橙立于一隅,静静地,看着那淡青色的骨灰坛,被庄而重之地,重新放入墓穴中。
大理石墓砖被合上那一瞬间,江心橙的泪水还是无可遏止的流了下来。
她一袭黑白相间的套装,整个人越发瘦削,脂粉未施的脸上,自始至终挂着哀凄的表情,风声呜咽着,她的长发在风中纠结,以一种极尽哀伤的姿态,在她面上拂过。
顾城南握着她的手掌紧了紧:“别哭了......”
她用手捣住唇,断断续续的哭声还是从菲薄的唇间溢了出来。
她目光涣散,眼眶通红,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着滚落到了脚下的泥土中去。
瞬即洇没。
孩子有了新的名字:顾念恩。
是顾城南起的,之前为了让孩子有个安身之所,而匆匆下葬,江心橙连名字都来不及给他起,在她的思维里,如果孩子有了固定的名字,就等于有了具体的影像,在未来的人生中,她每每想起那具小小的身子,都会无法抑制内心的痛悔。
基于这种鸵鸟心态,孩子的墓碑上,足足空白了三年,可事与愿违,他的离世,就像有把刀,在江心橙的胸口上,重重地划上了一刀,受血流血是常事,此后经年,那道伤口总会反复的撕裂,疼痛,痛得她夜不能寐,辗转难眠。
最终还是逃不开心魔。
她蹲下身子,颤抖着伸出手,在光滑的大理石墓碑上摩挲着,细长微凉的指尖,一下下抚摸着那三个遒劲有力的字体。
顾念恩......
她闭了闭泪湿的眼,似乎想将这三个字牢牢的篆刻进心底里去。
顾城南从后扶起她孱弱的身子,轻拍她肩膀:“别哭了,孩子从此都不会再受苦难了,他有了新家,有了名字,还有了爸爸妈妈,他什么都会知道,他会高兴的......”
江天和林婉在身后瞧着,也是一脸的凄凄哀哀,尤其是林婉,早就捂住嘴转过身去了。
朱慧如和顾浩也在不远处瞧着,神情凝重,一向情绪安稳的顾浩,早就不止一次拿纸巾擦拭着微湿的眼角,风拂过,沧桑的眼底更见红肿。
顾子骏和莫雪二人上前,将手里的一捧白菊静静放置于墓碑前,白色的花蕊轻轻摆动着,像是长了灵气一般。
江心橙望着那颤动的花瓣,心中又是一股锐痛袭来,眼前一黑,她差点晕眩了过去。
小玉一看,赶忙着上前扶住她。
“心橙姐,快别哭了吧,孩子既然已经去了,就让他好好的去,你足足痛了三年,他也是一样的,放下吧,好不好?”
气氛一片冷肃。
江心橙大概是哭累了,整个人都软软地没了力气,顾城南的身子毕竟元气大伤,一下子着实也扶不住她,小玉索性将她大半个身子都靠在自己身上,雨后的泥地有些湿滑,她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子,力气也大不到哪儿去,脚下一个趔趄,差点闪了腰。
一旁的顾子骏眼尖,快速上前拉住了小玉的手臂:“小心!”
他一个使力,小玉往前倾的身子又猛然被攥了回来,一个用力过猛,再加上身上还靠着江心橙,两个人的力量齐齐倒向了顾子骏,他张开手臂,生生扛住了二人。
倏然,他闷哼一声,高大伟岸的身子一下僵在了那儿,连脸色都跟着变白了。
小玉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子骏!”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二人。
小玉很是尴尬,目光闪烁着,莫雪上前打了圆场:“没事吧?别是不小心碰到伤口了?”
顾子骏回过神来,下意识抚了一下胸口,脸庞竟有些微微的红。
他沉声道:“我没事......要不我们回去了吧,这天色看着有些阴沉沉的,过不了一会儿大概又要下雨了......”
顾浩和朱慧如互看了一下,朱慧如更是用一种打量的目光,徐徐地在小玉脸上转悠着。
顾浩则是一脸的沉思,辨不出喜忧。
小玉下意识避开他们的目光,微微抬眸看向远方的天际,眼底浮现出一丝隐忧。
众人离席而去。
果不其然,天空中果真飘起了细密的雨丝。
顾城南带着江心橙,和江家二老同坐一辆车,由司机驾着驶去了江家。
江心橙哭声止住了,但还是时不时地发出低泣声,那声音细细幽幽地,听得顾城南的心都给揪成了一团。
等回到江家大门口,江心橙早就哭得睡了过去,小脸皱巴巴的挤成一团,眼角还挂着泪滴。
顾城南不忍唤醒她,只得强忍着伤口的不适,一把将她拦腰抱起,睡梦中,她又跟着呜咽了一声,脸蛋紧紧埋进他的前胸。
江天看不过去,生怕他扯到了伤口,顾城需不予理会,转身大踏步地朝着屋内走去。
进屋,上楼,打开卧室门。
将她平稳着放到床上的时候,顾城南身上已经泛起了一层薄汗。
林婉此时就站在门口,一双手局促不安地绞着。
见他走了出来,不由上前问道:“她没事了吧?”
“没事,她睡了。”
林婉的心放了下来,江天又在底下招呼道:“城南,既然来了家里,就坐会儿再走吧。”
桌上已经泡好了两杯茶,外加一杯咖啡。
江天笑了笑:“心橙一直说你就爱喝咖啡,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老爷子主动示好,顾城南显然受宠若惊,倒一下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
“伯父,您其实不用......”
“念恩的事,谢谢你了,我知道,其实所有的事都是你经手的,可你的伤毕竟也没好全,就忙这些......”
“伯父,我是孩子的父亲,我做这些,不全是应该的吗?您谢我,反倒让我更加难堪了,孩子的离世虽说也是命,但总归是我造成的,若不是当年我一时糊涂,孩子现在应该也能跑能跳了。”
尾间处一阵呜咽,他哽了一下又说道:“就当我是在为自己赎罪吧,可是这一切,还不及我罪过的万中之一。”
林婉一阵唏嘘:“不管怎么说,孩子总算是正式落葬了,还有了名字,这是件好事儿,你也用不着再自己怪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