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南目光深沉地凝着江心橙脸颊上的细痕，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疼吗？”
“不，不疼啊......”
她又开始不争气的结巴了。
“当时她拿着刀，气势汹汹的，能让我思考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五秒，我没得选择......不过就算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会这么做。”
他盯着她的眸子，深深地几乎要将自己的身影牢牢嵌了进去。
“我不会再让她有任何伤害你的机会了，永远不！”
永远？
这么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词，一下子戳中了她的心，软软的，疼疼的。
他又继续说道：“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我陪你去你家，亲自和你父母谈一谈，好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她听得心惊肉跳。
“我知道他们对我仍然心存芥蒂，我理解，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却换取他们对我的再一次信任，也许一切不会太过顺利，但是我不会放弃的。”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睁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其间风起云涌，眼底的水雾映照出他幽然深邃的眼眸。
她内心一阵怅然的撕扯，过后，她叹息出声，神色黯淡。
“不值得......我不值得你这么对我。”
他皱眉：“为什么这么说呢？”
“顾城南，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真的......不值得。”
房间静谧的可怕，由于入院紧急，他来不及订VIP房，而是普通的双人病房，好在里头的病人刚巧有事回了家，气氛才不至于尴尬。
“很多事情都变了，就连我......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口吻艰涩，说得又极其隐晦，顾城南心里的疑团开始浮出了水面，一双黑眸漾着某种迷雾，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全程低着头，不敢去看向他的面容，那样的目光，已经不敢让她再有所迷恋和依赖了，只会让她自卑而死。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体......出了问题。”
他唇角一扯，心脏处像是有手在拧。
“我......我的身体落下了病根，当年在海里浸泡时间过久，再加上......水温过低，伤到了身体的根本，我......我以后的受孕机率会很低了......”
一番话说完，她面红耳赤，整个脸像被涂上了油彩般。
她浑身发烫，边耳根子都热了起来，她想要努力挤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可是......眼眶却蓦地发红，像是有什么热流要从里面喷涌出来。
她仓皇转过头去，故作轻松地道：“其实我倒是没感觉，生儿育女本来就是女人受苦，一辈子无所出，我反而轻松了......只是我没法耽误你，耽误顾家，你爸妈想孙子都想疯了，我，我不能让你为了我成为罪人......之前是为了照顾你，我没法儿说，但是，总归瞒不住的......”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尾音却带着一轻颤。
他听见了。
“是不是挺震惊的？当时我也吓了一跳，不过已经过去了，我不是那种......传统思想的女人，觉得女人要是无所出，就，就不正常了什么的，可能这是命，我认......这世界上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我不可能去，强自的，完全凭着自己的意愿过活，之所以瞒着你，是因为我想保全自己最后的面子，我......”
一股浓重的鼻音，听得顾城南心痛如绞，指甲都快要深深陷入自己的皮肉中去。
“还有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语带酸涩：“其实我挺自私的，我明明心里都有数，可就是不说，而你还为了救我，一次又一次的，如果你要真为了我出了什么事，我都没法和你爸妈交待了，所以......我真没那么好，你没有必要为了我......”
一番话下来，说得弯弯绕绕，连起码的逻辑都少了几分，磕磕绊绊间总算是把意思表达了清楚，头垂得更低了，但心里的压力却是瞬间少了。
怀揣着这样重的心理包袱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尤其是面对着顾城南，她得承认，不管事情如何发展，他对自己而言，始终具有特别的意义。
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可以在他面前，堂而皇之的说出自己的隐疾。
她自卑，无法遏制的自卑。
房内静得只能听见她紊乱的心跳声。
“说完了？”
她点点头。
“那么该轮到我了。”
她肩头微微一耸，那般的瑟缩让他心疼又好笑。
“你确实挺自私的，”绵长的视线轻笼着她的眉心，恨不得将她整张脸都给篆刻在自己心深处：“在你心里，究竟把我顾城南当作什么人了？”
江心橙仓皇抬眸，撞进他幽深如潭的眼神中，错愕不已。
“你觉得，你这么说了，你就该勃然大怒，甚至是嫌弃你，鄙夷你，是不是？”
她咬唇，不语。
“如果是从前的顾城南，或许会做的比这些更差劲，更渣，但那是从前！”
他顿了顿，咽下了喉底的酸涩：“其实我和你没有什么分别，我身体有病，但是我却宁愿自己扛着，也不愿意让你知道，我生怕你一旦知道了，会退缩，会离开，如果让你父母知道，更加不会同意你和我在一起，我所谓的爱，所谓的弥补，只会成为泡影......所以你根本无须自责，我并不比你高尚到哪去，更何况......”
他抿了抿唇，苦笑道：“你会变成今天这样，也是因为我，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
她听得目瞪口呆。
“你不用管我是如何得知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让我看清了自己，明白了一些从前一直都不曾明白的事，其实你根本用不着自卑，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牢牢攥我的命脉的人只有你，我才是那个在你面前抬不头来的人，若不是我轻信了裴染秋，事情不会变成今天这个地步，所以，就算昨天死在她刀下的那个人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我爱你！即便这辈子都补偿不了，我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不会再轻易松开你的手了，哪怕你不要我，我也不会放！”
一样的为爱盲目，为爱受苦，从某个层面上来说，他和她是一样的人，只不过兜兜转转间，时间和空间让他们有过暂时的迷惘，看不清自己的心，也看不清未来的路，但是云消雾散，阳光总会进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