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
裴染秋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头长发已然剪短至耳后，露出一张小巧的，白皙的面庞，五官依旧清透，皮肤依旧白皙，只是那眼神，已经沧桑得让人无法直视。
可即便这样，她依然抿直了唇，带着一丝讨好的笑，细细睨向眼前英挺不凡的男子。
“城南，你来看我了？”
男子不发一言，面无表情的回望她，眼底的讥诮与鄙夷可见一斑。
“城南，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说话好吗？我，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还想干什么？”
顾城南冷冰冰的打断了她，一记毫无温度的眼神，轻而易举就能让她崩溃。
“都到了这份上，还不肯死心？裴染秋，我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个这么有毅力的人？”
他哼笑着。
“听说你想见我，现在你见到了？”
他脸上依然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只是那笑意并不曾到达眼底，裴染秋抽了一口凉气，那凉气顺着背脊直达心底。
她吸口气，姿态又变得漫不经心起来：“你今天来，她知道吗？”
“这和你没关系，我不想再让心橙沾染上关于你的一丝一毫！”
她一愣，旋即红了眼：“就这么爱她？”
“是！”
这一次，他回答得无比清晰，铿锵有力。
与此同时，他心底的那片深重云翳，也开始悄然淡去了。
她点点头，声线透着无比凄凉：“男人的嘴果然是会骗人的，你记不记得，很久以前，你也和我说过，说将来一定会娶我？”
顾城南眸色转深，一脸阴鸷地眯起了眼：“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已经到了这地步，你还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呢？裴染秋，没有用的！你杀人是事实，所有人都看见了，而且那个还是生你的母亲，即便她不曾养育你，可毕竟给了你生命，你呢？”
她并不搭他的话，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眸光幽远绵长：“那时候，我只是你的小跟班，每天放了学，你就会等在校园门外等我，今天带我去吃饭，明天陪我去看电影，如果临近考试了，你还会帮我实习，噢对了，我数学差劲极了，上课总挨老师的骂，你看不过眼，于是主动要帮我补习，结果有一次，我在一次会考中，数学拿了A，破天荒头一次呵，老师简直大跌眼镜，一度怀疑我是作弊得来的，你知道吗？那次我不知道有多么的扬眉吐气。”
“你说完了吗？我来这儿，不是来听你回忆往事的，那些事我早就忘了，忘得干干净净，以后也不会再想提起！”
裴染秋笑得更欢了，唇角的弧度扩大，梨涡加深，眼眶里的泪却也掉得更凶了。
“我从来没有什么远大的梦想，那时我唯一的愿望，就是长大了，嫁给你，可我没想到，上天听到了我的心声，他打算成全我了......我更没想到的是，一转眼，这个愿望就成了一个笑话，一个我再也不可能实现的梦了......”
她抬眸，眼底的泪雾喷涌而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就因为我没了身份，没了地位，所以我就活该连爱情和幸福都要一并交出吗？江心橙，除了比我多了一层身份，她有什么好？一个小混混，连书都没念上几年，你为了一点利益就要放弃我？顾城南，你对得起我们这么多年来的感情吗？”
“你对得起我的痴心一片吗？”
“你对得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吗？”
她越说越激动，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抛出，尾音轻颤着戛然而止，一旁的女警吼了她，并威胁她如果再不收敛，就会马上结束这次探访，她这才安静下来。
玻璃墙外的顾城南，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姿势，他冷睨着，涔薄的唇瓣勾起凉薄的笑意。
“这就是你今天要见我的原因？看来你还是不明白，那我就告诉你，第一，我一直以来喜欢你，那是把你当成妹妹般的疼爱，因为你聪明，乖顺，听话，不会有那么多让人烦心的臭脾气，和你在一起，我轻松，这世上不会有人喜欢被束缚，第二，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不会有自己想要的爱情，婚姻也一定是和利益挂钩，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所以那时候你的确是顾太太的最好人选，我对你也很满意，可直至我认识了心橙。”
隔着泪雾，她清楚地看见，一提到那个女人的名字之时，他冷硬的眼底几乎是在瞬间漾起了一层迷雾，尔后千回百转，在那双耀如星辰的眸子里绽放成花。
她嫉妒，不甘，牙齿磨得吱嘎作响，恨不得将那个女人撕咬成碎片。
“第三点，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有自信，觉得我爱你呢？如果我是你，就会好好回想一下，在每个我们所相处的瞬间，我有说过我爱你吗？我有说过我非你不娶吗？我有说过你是我此生的唯一吗？”
她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呆地僵住了，脑海里一片嗡嗡，就像被沉在了水底，连接收到的任何话音，都变得扭曲了起来。
“你骗我......”
他越发觉得荒唐：“我为什么还要骗你？”
她说得艰难：“你说过，你明明说过，你......”
“有一点你说对了，曾经的我，选择婚姻和伴侣的前提，的确有出于身份和门第上的考虑，我承认，但是之后的一切都变了，如今，将来，就算心橙一无所有了，我还是爱她，甚至比以前，更，爱，她！”
“我不相信！！”
她嘶吼，几乎破了音，喉咙深处腥甜上涌着，嘴里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
“她一个混混，除去江家的庇护，她什么也不是，凭什么从我身边抢走你？我恨她，可我更恨你，是你们联起手来把我推下地狱！”
他抚额低笑，那笑声咯咯的，怎么听怎么讽刺，裴染秋的心又是一阵扭绞，痛得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了。
“她之前也是没有江家的庇佑，可是她真诚，善良，知恩图报，哪怕整个世界都不待见她，她依然在心底深处保留了一份真，你呢？”
他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着她：“你没了江家的庇佑，变得自私，邪恶，不择手段，所有阻拦你的人你统统要除掉，更不惜借我的手，除掉我最爱的人！”
他目光瞬间凝成了寒冰：“这就是你和她之间的区别，还需要我再说得更为具体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