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河道往大益厂的方向走，大约两三百米，绿油油的树底下路口出现一条窄窄的巷子，往后是接二连三七歪八扭的小路。
陈蜚蜚纤细高挑的身影，像是灵活的小蛇，在丛林间快速游走。林岳森跟在陈蜚蜚身后，紧紧盯着她的后脑勺，生怕跟丢了。“蜚蜚姐，要不我开个导航吧……”
前方的身影猛地停住脚步，林岳森差点一头撞到陈蜚蜚身上，鼻尖飘过一缕淡淡的洗发水余香。他微微脸红，赶紧倒退了两步，隔开社交距离。
陈蜚蜚淡淡地说：“到了。”
眼前矗立着十来栋砖砌的平房，各家各户之间挨得很近。住在这里便意味着没什么隐私可言。平房外的公共地界显得很拥挤，堆各式各样杂物的都有，种菜的、养鸡的…… 像一锅东北大杂烩，混炒在一起，反倒异常和谐，似乎这些东西天生就应该出现在那里。
“大热天的，家家户户怎么都不开窗……”林岳森话还没说完，一阵风吹起灰蒙蒙的空气，裹着刺鼻的化学味道，直冲进他的鼻子和嘴里。他猛呛了一口，干咳了好几声。“什么味儿啊？”
陈蜚蜚递给林岳森一只口罩，眼神投向不远处。林岳森顺着她的视线往上方望去，铁门里矗立着六根大型废气排放塔，足有几十米高。浓重的黑烟从其中四根排放管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将上方的小半边天，晕染得如同用来洗墨水毛笔的浑水。
林岳森走上前认真观察，从废气排放塔到平房，直线距离顶多就150米。阵风吹过，未被燃烧充分的炭黑色碳颗粒和燃料杂质漫天飞舞，直冲村子而来。地上、窗户檐上，还有居民晾晒在外晒的衣服、晒的菜，全都快被灰烬覆盖了。
“哇噻，这，这……也离得太近了吧，居民怎么都不去提意见？”林岳森义愤填膺地批评着，这个初入社会的阳光大男孩怀揣着最纯粹的理想主义。
陈蜚蜚无奈地苦笑，现在已经是协商后的结果了。村民和大益谈了整整十年，才争取到了同一时间最多只开四根排气塔的条件。”
林岳森似乎很困惑，他好奇为什么陈蜚蜚如此熟悉这么一个偏僻小村子的事。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陈蜚蜚已然回归正题：“天快黑了，公大校草，抓紧时间挨个儿敲门去，我们能不能在天黑前找到目击证人，就靠你这张讨人喜欢的脸了。”
林岳森敏锐捕捉到了他想听的关键信息，嘴角按捺不住上扬：”得嘞，您就瞧好吧。”
转身他就往一户人家门口小跑过去，仰头得意的样子像是快乐小狗高高翘起尾巴。可惜不出二十分钟，“快乐小狗”就换上一副哭丧面孔，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林岳森不服气地抱怨：”你们上禾人怎么都这样啊，我明明听见里面有人，甚至好几户人家我都透过窗户玻璃和他们眼神对上了！硬是不应声，就是不开门。不是我挑起地域矛盾，这点真不如我们北方人，我们那儿老年人可热情了，甭管遇上谁都能聊五块钱的。”
陈蜚蜚似乎早就预料到结果。“老人们不是冷漠，他们是被穿着公家制服的人伤透了心。来之前我就想过会是这样，只是来都来了，总得试试。”
她带着林岳森绕开第一排的平房，距离不足百米开外，横着一条窄窄的小溪。宽度大约4-5米，成年人迈开大步，几步就迈过去了。水面上，两三块的岩石拼成一座看似多此一举的小桥。
“诺，这就是‘小桥村’的来历。”陈蜚蜚讲述，“本来村子统共十来户，根本没名字。十三年前，大益制药在这里建厂。厂子占地很大，沿主干道又远。一些工人图方便，就在这里拿石头搭了个桥，方便他们上下班。他们把自行车、摩托车就停在村口，下班从这儿抄近道，骑上就直接能上大路回家、回宿舍。”
小溪的另一端就是制药厂厂区后门的大铁门。
“快看，蜚蜚姐，这儿还藏着一户人家呢！走走，我们再去碰碰运气。”林岳森像是发现新大陆那般激动，不由分说拉着陈蜚蜚往最靠近小溪边的一座平房去。
“诶，林岳森，等等……”
林岳森已经敲开了木门，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出现在门后。
林岳森一脸讨好地打招呼：“大爷您好，我们是……”
“你怎么来了？”老人声音低沉。
“啊？”林岳森摸不着头脑。转过头见到陈蜚蜚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低着头。
“我……我来办案的。”陈蜚蜚声音很轻。
“你走吧。我们家没有你这个外孙女。”老人硬生生地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