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一)
泽帆2025-12-17 18:352,260

  “从薛飞民地牢逃出来后,我发现我身处在大山之中,完全找不着方向。那时应该是2018年的秋天,山里的温度很冷,我只穿了一件单衣,在黑暗中看到远处有一间屋子亮着光,还以为是幻觉,只有往那里跑。那就是何妙宜的妈妈林穗的住处,要不是后面林穗的收留和照顾,我应该就冻死在山里了。

  

  那段时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记忆力是模糊的,我记不起具体的事,只记得林穗认真照看我,给我东西吃,给我衣服穿,带我去山里走,去晒太阳。在她的帮助下,我的大脑逐渐清醒,意识也慢慢恢复了。

  

  意识恢复之后,随着而来的却是极度的痛苦。第一,我想起我逃出地牢时用磨尖的断镯碎片刺了薛飞民,我以为他被我刺死了,因此不敢报警,怕自己被抓,要去坐牢。其次,我得知了林穗的身份,她一直在山里寻找何妙宜,而我清楚何妙宜已经死了,所以不敢告知她实情,怕她接受不了。所以,我编了一个故事骗了林穗,我说我被父母送到这里的戒网学校,因受不了高压环境而逃跑。

  

  说实话,我和林穗在丰山一起生活,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以至于我心里有时会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如果这件事能一直隐瞒下去,薛飞民的死亡被永远掩埋在地牢中,林穗继续找女儿,我就能一直和她在山里生活。我清楚这有点像掩耳盗铃,我这样想,这样做,是极其不正确,非常自私的。何妙宜在地牢中一直帮助我,支持我,鼓励我,但我却欺骗她妈妈。我一方面觉得很对不起何妙宜,一方面又想和林穗在山里生活下去,于是产生了很矛盾的心理。那时候我的心情起伏很大,很容易哭,有时哭是觉得幸福,有时哭是因为愧对何妙宜,不知怎么面对林穗。

  

  这个事最后藏不住了,是因为我怀孕了。逃出来之前,我被薛飞民强奸,那次强奸导致了我怀孕,到了19年3月,我的肚子已经鼓胀得让我不得不面对的地步,我穿厚衣服,用布条勒紧肚皮,不管用了什么手段也无济于事。我整个人很恍惚,害怕,加之那段时间林穗在林中找到一些何妙宜失踪的新线索,她开始怀疑薛飞民,也发现我讲的很多事情跟现实有出入,她去了薛飞民的参场,也查证了丰盛市并没有我说的戒网学校。在她的逼问下,我完全崩溃了,跟她说了实情。

  

  林穗带我去医院做流产手术,手术后,我们去了参场。就是在那时,我发现薛飞民并没有死,地牢中只有一滩血迹,并没有他的尸身。我才意识到他逃跑了。

  

  之后我们在参场找到了何妙宜的遗体,遗体已经严重腐败。看到自己女儿这样的惨状,林穗一直在抖,她应该受到很大的打击,以至于性情都变了,当时她跟我说,这不是她的女儿,何妙宜离开了丰山,在别处生活得好好的。

  

  很快她又改口,她觉得何妙宜已经死了,在丰山生活已经没有意义。其次她觉得我一直欺骗她,隐瞒真相,我对她女儿的死负有责任,所以非常痛恨我,她说她无法再在丰山跟我生活下去。当时她那个样子,已经有些混乱,我不敢刺激她。

  

  跟林穗分开之后,我活在对何妙宜和林穗深深的愧疚之中。工作的时候还好,一旦停下来就会痛恨自己、攻击自己。我想,我如今还能活着,靠的是何妙宜在地牢中的鼓励,是她让我点燃出逃的勇气和希望,还有逃出地牢之后林穗的悉心关照。但我却辜负了她们,让她们失望。那段时间我天天做噩梦,心里面充满各种极端念头,想过一死了之。但薛飞民这个人渣还活在世上,他杀了何妙宜,让林穗遭受那么大的痛苦,此生无法再面对这段山中生活。我想我应该对她们做一些报答。怎么做?我想找到薛飞民,亲手杀了他,看着他惨烈地死去。这样才能填补我心里的黑洞。

  

  所以,杀掉薛飞民,是为了何妙宜和林穗而做,但最主要是为了我自己而做。我必须做这件事。我不想他被抓,他必须死。

  

  我开始计划杀死薛飞民。

  

  薛飞民在广州刚认识我时,跟我提到他的老家,提过他年轻时会经常去老家的山里游玩,山里有一个荒废的空村,他说他曾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我想他既然躲了起来,那么很可能会故伎重演,再次躲在熟悉的山中。于是根据这个信息找去了那里。

  

  那是一座野山,靠我一个人是毫无头绪的。但我养了一只狗,那只狗之前是薛飞民养的,认得他的气味,所以我就带着狗去那里碰碰运气,让狗领着我去找薛飞民。我沿着山路走,没想到找了一段时间,真给我找到了那个荒村。

  

  找到薛飞民在荒村的住处之后,我等他出门时躲进屋内,趁他进屋不备,在他身后用准备好的刀子刺入他的腹部。他掐住我,我又胡乱挥刀,割了他的手。他踹了我一脚,拿刀砍我,我肩部被他砍伤。他受了伤想逃跑,后来他摔出屋外,我追赶他,他踩中了林中的捕兽夹,那时他失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了,我不想他这么快死,我那时心是黑暗的,人有些魔怔,记不起怎么把他带回屋里的了,我把他绑在椅子上,用刀胡乱扎他,对他喷辣椒喷雾,反正他怎么对待何妙宜的,我就怎么对待他。不瞒你们说,在这个施暴的过程中,我竟然还感觉到一丝痛快,一种报仇的快乐!后来他没动静了,我太累了,在屋里睡了一觉,醒来看到他,已经断气了,但我不尽兴,又朝他补了几刀。出山之后,我把刀具和喷雾分别扔进垃圾桶里,具体的位置我记不清了。

  

  薛飞民死掉之后,我感觉到心里有一块石头落地了。怎么说呢,我感觉我给何妙宜报了仇,我感觉我把这个事情给画了一个句号,我甚至感觉我不亏欠林穗了,我有脸面对林穗了。你不是觉得我对何妙宜的死负有责任吗,现在,我把杀死你女儿的混蛋给杀掉了,把何妙宜遭受过的痛苦都还给他了,他身上被我捅成马蜂窝,不会再活过来了。你如果还觉得不痛快,那我还可以把自己的命给你。

  

  我想过,如果薛飞民的死没有被人发现,我就会一直带着这个秘密生活下去。如果我被抓了,那我就大大方方把事情说出来,我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这就是我的陈述,我保证我精神正常,所做一切出于个人意愿,所讲都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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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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