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英手术后的第二天,趁她在屋内休息时,林穗找了个上城购物的借口,启动摩托,招小狼爬上脚踏板。走一段村路,两边都是废弃的空屋。出了村,经过一个四四方方的水塘,很早之前这应该是一个鱼塘,也可能是栽种水稻的地方,如今成了一个污水坑。水坑结了冰,覆盖其上的大部分积雪经初春日晒已经融化,在干枯的草禾遮掩之下,看上去滑溜溜泛着黑光,像一块黑玻璃。往右拐,行过一道石桥,前方是一片苞米地,如今无人耕种,成了一片荒野。林穗穿过一片薄雾,闻到烧秸秆的焦糊,顺着烟雾飘来的方向看去,可见荒野上立有一个渺小的身影在劳作。摩托车开上一处上坡,进入林荫道。阳光透过稀疏枝丛洒下土地,斑驳条影依次在林穗的脸上闪烁。道路的尽头,是一面土黄色的山崖,往左拐,经过一道八百米长的下坡,来到一条水泥路上。往右拐,一直开13公里,可以到达市内。往左拐,开两公里,就是薛飞民的参场。
参场的围墙很高,她将大门的锁头撬开,进入。
根据屋子里的情况判别,这里长久没有住人,如果容英所言不虚,薛飞民已死在地牢之中。凭借小狼的嗅闻,林穗在屋后的荒地中找到地牢的入口,入口是一块厚铁做成的盖门,漆了土黄色,因久经日晒,土黄已褪成浅黄,几近发白。
林穗打开盖门,站立一会儿,似等光线涌入其中,等到视线看清盖门底下的石阶梯时,她下踏一步,走入地牢之中。
地牢里面并无如她所想的那样充满腐臭,甚至可以说一点味道都没,地底常有的酸腐之气也被初春的冷天气压下,闻不到一丝异样的气味。
待身处地牢之中,林穗发现空空如也——除了堆积的杂物之外,没有人,也没有尸体。
在靠近阶梯的墙壁附近,积有一滩干了的血迹,根据墙面溅留的血点,林穗大致明白了,薛飞民被容英刺伤脖颈之后,确实受了伤,但他堵住血流,离开了地牢,离开了参场,离开了丰山。
薛飞民还没有死。
林穗平伸双手,指尖在颤动。地牢的空气似乎稀薄,她钻出地底。
林穗从包里拿出妙宜的帽子,给小狼嗅闻一阵,之后拍拍狗背,小狼就奔往参场四处,寻找妙宜的下落。
大概半小时之后,小狼朝着荒地一处隆起的地面吠叫,前爪扒土,这迹象表明,它在底下闻见了妙宜的气味。林穗拿了一把铲子,开始挖土。
初春的温度融化了冰雪,潮气湿润万物,此时的土层湿软,一铲子下去,再在铲沿踩入一脚,整个铲面就没入土中,林穗一撬,黑土扬落。这般不到三十铲,铲尖就触到异物。
软趴趴的,明显不是土泥;再下探,硬邦邦的,又明显不是石头。林穗停住,她知道她终于找到妙宜了,眼泪止不住掉落。
黑土中露出一面惨淡的布块,她用铲子小心拨拉掉布块周围的沙土,不知挖了多久,直至布块露出整体,林穗看到布块之下是一具人的轮廓。
翻开裹尸布,林穗看到了妙宜。
去年九月,妙宜被薛飞民所杀,尸体裹在一张床单之中,埋入参场屋后的土中。经过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二月,到现在的三月。冬季的寒冷使尸体腐败得缓慢,如今春天将至,万物复苏,食腐虫子缀满在妙宜的身上,她的尸身已经发黑、发臭、破烂、膨胀、粘稠,她的脸已经变形,爬满了虫子。
膨胀的五官回缩,发黑的肤色褪白,破损的皮肤重塑,溶解的血水回流,林穗分明看到睡在土中的妙宜,纯洁,干净,美丽,嫩滑。林穗跪下去,抱住女儿,酱色血液沾满她的衣服,她的手轻易就扯破了妙宜的肉体,苍蝇从四面八方飞来,以嗡嗡大响应和林穗的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