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白鸾看那红衣女鬼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就不难为她,只等她说完自己成怨魂的原因就度她往生。
反倒是胡湘竹抱着膀子气哼哼地问那女鬼:“你干嘛呀,怎么就骂我,我怎么了?”
“大仙息怒!大仙息怒!我就是有怨气憋得难受想吓唬吓唬您……我在这岸边徘徊许多年,可从来没有害过人呐!”女鬼边说话边磕头,生怕胡湘竹一生气再打她一顿,死都死了干嘛再受这委屈。
张白鸾笑道:“站起来说话吧,你要是害过人我早就打得你魂飞魄散了,说说你自己吧,怎么就困在这岸边上了。”
“前年吧,我跟我老公吵了一架,一时气不过我就跳河了。”女鬼说道,“可是这河水太浅了,我站得又高,当时就不是淹死的,而是把我自己活活摔死的。”
胡湘竹听她这么说,有点感同身受地可怜她:“肯定很疼吧。”
“那可不是吗,就是因为太疼了,我当时又恨又怨又后悔,浑身骨头都摔得粉粉碎啊!”女鬼久不和人说话,这时候有人能理解自己一点,她抬起头,泡得腐烂发白的眼球“感激”地看着胡湘竹。
这一眼深情凝望吓得胡湘竹尾巴差点崩出来:“你……你低下头跟我说话,太瘆人了这个。”
“哦哦,好……”女鬼感觉有些委屈,但还是低下了头,那姑娘打人的金光也忒疼了些。
“当时我的血浸到河底的沙子上,那沙子就起了怪异,把我的身体变成虚幻的了,鱼咬不到水冲不走,连当时来打捞我的人都没找到我的尸身,明明就在那根柱子边上的。”女鬼说着下意识地想要给自己擦擦眼泪,手伸到眼眶处才想起自己早就死了,哪来的眼泪。
听女鬼说到虚幻,张白鸾问胡湘竹道:“是不是听起来像两界沙?”
胡湘竹沉思着点了点头:“嗯……什么是两界沙?”
“你不知道什么是两界沙你点什么头……”张白鸾扶额叹息,“奶奶给你吃的那八个煎饼就算是白吃了。”
“哎呀你好烦啊,我吃奶奶几个煎饼怎么了,再说了,要不是有我,你能吃得着那种宝贝?”胡湘竹说着感觉自己底气不是很足,还掐了掐腰给自己打气。
那倒没毛病,吃人嘴短,张白鸾也不敢抬杠,强行转移话题:“走吧,去看看。”
得到黑奶奶传法,截教的三千外道法术张白鸾和胡湘竹基本学了个全,掐诀念咒规避水火自然不在话下。
说是外道法术,其实就是道门神通,只是祖师认为修道之人只要能够成就金身,得成正果,一些腾云驾雾驱邪驭鬼之能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而法术则是让人在成道之前就能够做到这些,长期沉溺于便捷强大的术法中会背离大道本身,故称为外道。
闲言少叙,二人一鬼沉到水底,见到河底很明显有一处沙子与其他地方不同,只有一小搓,发白透亮,即使河水污染比较严重,这沙子也没有被污染发黑。
张白鸾有避水诀护体,在水中丝毫不受影响,他缓缓走到沙子附近,能够感觉到这沙子在缓缓聚灵,不停褪变。
“湘竹啊,你用法力将这沙附近罩住,我做法事超度这位大姐。”张白鸾看到这沙子之后果断决定超度了女鬼将沙子带走,这沙子就是两界沙,是不可多得的炼器宝贝。
“不,我不想死啊,我还想在这人间,我还想回家看看孩子,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女鬼执念很深,没办法强行超度。
“可是你已经死了啊。”
胡湘竹不轻不重怼她一下。
老实人说话就是很容易的罪人,胡湘竹非常实诚的一句话惹得那女鬼暴怒不已,怨气如沸水般向周围蔓延。
“啊啊啊我不管我不管,你们不是神仙吗!你们要救我!不然我就杀了你们!”
张白鸾向来是个温柔性子,他刚想出言安抚亡魂,却看到胡湘竹举起右手半握成爪,掌心闪着精致耀眼的符文,指尖隐隐有电光闪过。
见到这一幕张白鸾颇为震惊:这丫头什么时候能瞬发掌心雷了?这还是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笨蛋狐狸吗。
“你杀谁?”胡湘竹气鼓鼓地嘟着腮帮子盯着女鬼。
“没……没事了……我就说说,就说说……”女鬼腐烂的脸勉为其难地露出一个丑陋讪笑,她能感觉到狐狸妹妹手里捏的法术的威力,不敢逞凶。
“哼!张白鸾你处理她吧,我走了!”
河水污染严重,尽管有避水诀护身,胡湘竹也很不喜欢这个肮脏黑暗的环境,找个由头回到岸上。
至于张白鸾的安危,她是完全不担心的,天师道走人间路子,术法威力极其强大,唐朝的魏征不依托肉身梦中都能斩杀龙王,一个自然形成的女鬼而已,难不住张白鸾。
“大姐,你也别闹,湘竹说得对,人死不能复生,你得接受这件事,早日托生个好人家多好,何必在这里日夜受罪,每年中元节的时候不得往生的亡魂都要重新经受一遍死的时候收的苦楚,你去年应该经历过的。”张白鸾说了很多话,想要开导这女鬼。
女鬼叹了口气说道:“我是真放不下我儿子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法师你要不嫌我烦我就跟你念叨念叨。”
超度亡魂时跟亡魂沟通是天师必不可少的“业务能力”,只有让亡魂把冤屈苦楚和执念说出来,想办法化解,才能够顺利地将亡魂超度。
强行超度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不够人道,张白鸾能够积累下换一条命的功德正是因为他超度亡魂的时候足够尽心尽力,收到的“五星好评”比较多。
“您说说吧,吵一架而已也不至于跳河吧?”张白鸾问道。
女鬼话还没说出口,却是先哭了起来,张白鸾也不打断,只是静静看着。
良久,女鬼才哭够,她抽泣着说道:“我和我男人生活条件不算太差,他是个货车司机,经常要全国各处跑,我们结婚第三年才有孩子,从那之后我就辞职在家带娃,做点兼职微商什么的,辛苦是辛苦了一点,可日子还过得去。”
张白鸾尝试着和女鬼共情,他出声问道:“那你为啥要跳河呀?”
“后来,后来我男人不知道在哪里知道的在网上赌钱,活也不接了,每天就在家赌,输红眼了还贷款,把我们四五十万买的大货车二十万就抵了出去。
为了这事儿,我们天天吵天天吵。也怪我,我脾气差,有点事情就想发火,他老说我不能理解他,我怎么不理解他了,我还不就是想和他好好过日子。”
听到赌,张白鸾心里便明白了,沾上这玩意那还能有好吗。
“再后来,孩子大了要上幼儿园嘛,学费也很高,我问我妈借了点钱放在家里,可谁知道他连这钱都不放过,还是拿去存到卡里输了个精光。
我跟他大吵了一架,他那天输红了眼,打了我一耳光,打得我鼻血直流,结婚那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打我,我气不过,就一头跳到河里死了。呜呜呜小法师,我好后悔啊,我想我的孩子,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不想死!”
张白鸾自小没有父母,他见女鬼哭得真挚,起了想帮帮她的心思:“那咱们先去看看吧。”
与两界山一样,两界沙也是隔开人鬼殊途、虚实两界的宝物,若不是当娘的慈心感动天地,临死时绝望的鲜血泼洒发愿,又怎么会产生这种干扰六道轮回的异宝呢。
张白鸾原本满心欢喜地想着能收获一份炼器的至宝,现在心里的欢喜劲儿却是凉了一半有余。
“我宁愿从今往后都赤手空拳无宝可用也不希望世上的人受这种疾苦啊……”张白鸾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叹息道。